李原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爲他又要拿出匕首相威脅，正不知怎麼辦的時候，卻見他雙膝一屈，突然在自己面前跪了下來。
大丈夫不屈膝於人，更何況是堂堂五皇子！
李原也是大受震驚，連忙伸手去扶。
“五殿下，這是做什麼，草民哪裏值得殿下如此？”
祁盛卻不肯起來，垂下眸子，喑啞道。
“我知道她就在這裏，求醫師帶我去見她。哪怕只是一眼也行，只要一眼，我只想親眼見她還活着！”
聽見他的請求，李原伸出去想要扶起他的手又停住了，決然地轉過身，語氣裏透着冷意。
“五殿下說笑了，這裏沒有其他人，至於剛纔的鈴聲，不過是夜風吹動所致，殿下多思了。”
祁盛也不知怎麼了，此刻他無比確信自己的直覺，重重地對着李原磕了一個頭。
“我不知你是誰，可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想找她，可是母后和外公在沁梧宮周邊佈滿了守衛，根本連只鳥也飛不出去。”
“您長於用毒解毒，她落在您手中，您若想要她的命，易如反掌。但她至今活着，您又如此防範於我，我猜想，您可能是想保護她。”
“我知道自己身上流着魏府的血，可我能保證，絕對不會傷她半分。我只想見她一面，確信她還活着，如此就夠了。”
祁盛擡起頭，見李原背對着他，又從袖子中拿出了那塊玉佩。
“這塊玉佩，之前小九放在我這裏許久。這就是她的，她就在這裏，求醫師一句話，如何才能帶我去見她。”
李原聽他態度懇切，說絲毫沒有動容是假的。但是，他身上魏府的血脈更是真的。
姐姐至今仍在魏府手中，每每想到此，李原恨得牙都癢癢。
僅僅憑這小子不痛不癢的幾句話，就想讓他拿陌九的性命做賭注，他當然不肯。
李原走到藥箱旁，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藥在手上，舉到祁盛面前。
“殿下也知草民長於製毒解毒，這裏便有一顆集天下至毒至陰之物製成的毒藥。除了草民外，無人能解。若殿下服下……”
他話還沒說完，祁盛便徑直伸手捏住那顆毒藥，放入口中，仰頭吞了下去。
李原本是想借此嚇退祁盛，沒成想他竟這般乾脆，一時愣在原地，忘了剛纔想說什麼。
祁盛擡起頭，“醫師，現在我的性命就捏在了您的手裏。這下，您可放心了？”
李原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也不知如何是好。
思考片刻後，耗下去也不是辦法。他這樣子，要是不帶他去，估計得一直跪下去。自己能等，可是陌九在密室裏，不知是個什麼情況，必須得儘快去看看纔行。
李原攥了攥拳頭，像是下定了決心，喃喃道。
“罷，罷，權當是我賭上一次了。”
他彎下腰直視着祁盛的眼睛，“若是我賭輸了，殿下也必會爲小九賠命，而且還會慘上千百倍。”
“若是醫師賭輸了，不用您說，我也會陪着小九一同走。”
見他似有幾分真心，李原輕嘆一聲，低低道。
“那你跟我來吧！”
李原走到書架旁，從第二層上抽出一本書，然後整個書架都朝右側挪動，露出了後面的暗門。
這密室是陌府暗衛告訴他的，說是若有什麼緊急情況，可暫時藏身，裏面還存有足夠的水和乾糧，足夠待上一個月了。
當時本以爲用不上，沒想到，後來又發生了這樣的事。
李原點燃了一支蠟燭，舉在手裏，朝暗門走去，祁盛也跟在後面走了進去，身後暗門應聲而合。
兩人沿着臺階走了沒多會兒，遠處似是傳來斷斷續續的哀嚎和慘叫，在這沒有一絲光亮的暗道裏顯得格外瘮人。
祁盛聽着這聲音，整個心都揪緊了，像是被狠狠揉在了一起，不禁加快了腳步。
走到盡頭，李原在牆上摸了一會兒，對着一塊磚往裏面一推，暗門大開，眼前頓時一片大亮。
待祁盛看清楚裏面的情形，心中的酸楚剎那間如決堤的洪水，噴涌而出。
陌九被綁在密室中央，脖子，雙手，和雙腳都縛上了鐵鏈。
全身上下佈滿了傷痕，鮮血從額頭上流下來，流滿了一臉，形如地獄中的惡鬼，血紅的眼睛透過散落的黑髮惡狠狠地盯着他們。
她瘋狂甩動着鐵鏈，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嘶喊，在整個密室中迴響。
“舅舅，舅舅，快殺了我！求求你，快殺了我！”
印象中的陌九，身穿月白色長衫，一根玉絛緊緊束在腰間，黑髮整整齊齊攏起。
五官分開看很普通，但合在一起，就是讓人很舒服，想永遠這麼看下去。尤其一雙眼睛，他總忘不了，像是永遠噙着明媚的春意。
可是，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那樣愛乾淨，怎會讓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愣神之際，李原已經疾步走了過去。
他立即施針，即便是能幫她減緩一點痛苦，都是好的。
可是那些銀針，還沒完全刺進去，又被陌九身不由己地用內力給逼了出來。
李原施針的手不斷顫抖，看着陌九滿臉的鮮血，眼睛有些模糊，擡起袖子擦了擦，可就是擦不掉，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
他強行壓下喉嚨裏的哽咽聲，結結巴巴道。
“小九，小九，你再堅持一下，很快就過去了。真的，很快就過去了！你答應過我的，小九，你要活下去！”
陌九神志開始渙散，她甩了甩頭，竭力保持清醒。她知道會很痛，舅舅也早就告誡過，但是沒想到怎麼會這麼痛！
她艱難地急促呼吸，想壓下痛苦，可是全身卻開始抽搐，嘴裏的血沫一口口震了出來，眼神渙散，嘴裏還在口齒不清地祈求。
“舅舅，你成全小九，成全小九，給小九個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