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掄起鐵錘砸開腦殼,往裏面灌上滾燙的鐵水,她好像能聽見鐵水流進腦袋的聲音。
不一會兒,好像又有人拿着薄削刀一寸寸刮她的皮,從頭頂開始,撕開一道口子,血肉翻出來,越扯越大,然後沿着兩側撕下。
陌九十指扣緊頭皮,狠狠撕扯頭髮,絕望地張大了嘴巴,眼球凸起,面目扭曲。
要是死了就好了,爲什麼讓她這麼清醒地感受這種痛苦!
雙手被吊,她想去扯李原的衣服,可是怎麼抓,都抓不住。
她痛苦地懇求,眼睛透過額頭不斷流出的鮮血,痛不欲生地望着李原,聲音沙啞,仍舊不住地嘶嚎。
“舅舅,舅舅,你幫幫小九,殺了我,殺了我!”
“舅舅,你殺了我,殺了我吧!”
李原眼中的淚水早就溢出眼眶,他拿出一根根銀針,眼前因爲淚水模糊不清,銀針一刺進去又被逼了出來。
他知道這樣徒勞無功,可是除了能這麼做,還能做什麼呢!
他總不能就這樣站着,看着小九痛不欲生吧!
擡起胳膊抹了抹眼前的水霧,喉頭抑制不住地哽咽,他好後悔啊,後悔剛纔怎麼就答應了她,哪怕是轉移到自己身上,怎麼就答應了她!
陌九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拼命甩動着身上的鐵鏈,每一個毛孔裏似乎都在灌着滾燙的鐵水,要把她燒成鐵人。
她張大的嘴巴,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似乎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瞳孔不斷放大,喉嚨裏不斷髮出咯咯咯的奇怪叫聲。
所有的鐵鏈在瞬間被炸得四分五裂,站在她面前的李原,也被震地飛了出去,撞在牆壁上,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此刻,她眼裏只有幾米之外的那塊牆壁,用盡全身力氣向前衝去,那是能幫助她解脫的地方,她終於要自由了!
就在額頭與牆壁相撞的瞬間,腰部突然被一股力量給攔了下來,她往前衝了衝,還是紋絲不動。
低下頭,臉上的血液一滴滴落在那人的袍子上。
祁盛跪在她腳下,用盡所有力氣,死死抱住她的腰。
“小九,求你,求你,不要過去!”
可是,陌九就像什麼都聽不見似的,她眼前只有那塊牆壁,她要毀滅一切攔住她去路的東西。
重拳一下下砸在祁盛的背上,癲狂狀態下陌九有多大的力量,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祁盛只感覺每砸一下,五臟六腑都在跟着顫動。
陌九見身下這人怎麼砸都不動,又下腳去踢,一次次擡起腳朝着他的腹部狠狠踢去。
祁盛挨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緊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可他就是不鬆手,就算現在死了,也絕對不鬆手。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站了起來,把陌九抱入懷中,撫着她的頭,每說出一個字,嘴裏都是濃重的血腥氣。
“再堅持一下,很快就過去了,很快就過去了!”
他一下下輕撫着她的後背,讓她平靜下來,就像小時候發燒,母后也是這麼陪着他的。
“沒事的,沒事的,小九,很快就過去了。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就好!你只要再堅持一會兒!”
她像是恢復了清醒,又像是還處在夢魘中,眼睛無神地望着前方,嘴裏不住地喃喃自語着祁盛剛剛說的話。
“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只要再堅持一會兒!”
她緊緊抱着面前的人,幾乎要把牙齒咬碎,拼命壓下她腦中想要痛快解脫的慾望。
“只要再堅持一會兒,三哥,三哥,我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對不對?我一定能撐下去的,對不對?”
她眼前不斷閃過以前和祁連在竹園練功的日子,那時站在梅花樁上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拉弓拉得腰痠背痛的時候,三哥也是這麼對她說的!
她狠狠擠着拳頭,心裏不斷地告誡自己,肯定還能再堅持一會兒,一定可以堅持下去的!
祁盛聽清楚了她嘴裏喊的是誰,輕微愣怔後,還是答應了下來,壓下心頭的酸楚,一聲聲堅定地告訴她。
“你一定可以堅持下去,你還要光明正大地回到長安。我們都在等你,我,你舅舅,還有你父親和兄長,還有辟雍的同門,大家都在等你,等你回來!”
陌九逐漸安靜下來,閉着眼睛,淚珠滾滾而下,一滴滴沖刷去臉上的血污。
“對,沒錯,大家都在等我。還有我母親,母親還在等着我去救她,我絕對不能死,絕對不能!”
她嘴裏不斷喃喃着,似乎那是她活下去全部的堅持。
“母親,母親……”
“三哥,三哥……”
一聲聲對祁連的呼喊,比她的拳頭還重,一下下砸在祁盛的心上。
她心中掛念那麼多人,牽掛那麼多人,可是獨獨沒有他。在這個時候,她甚至一點都沒有想起自己。
祁盛心中酸楚,可是還是得在她每次呼喚祁連的時候,一次次答應着,“我在,我在。”
哪怕只要能給她一點力量,不是自己就不是吧,只要她能好好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懷裏的人終於安靜了下來,在一聲聲的“三哥”中,她漸漸平靜了下來。
祁盛接住她落下的身軀,卻體力不支,兩個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他坐起身,抱陌九入懷,下巴抵着她的額頭,嘴角還殘留着鮮豔的血跡,手上卻一下下輕輕拍打着她,就像是母親在哄孩子入睡。
嘴裏喃喃自語,也不管她能不能聽到。
有些話他早就想說了,可是礙於兩人身份,礙於流言蜚語,又說不得,只能藏在心裏,只有自己知道。
現下,只有他和她兩個人,有些話他還是想說給她聽。
“早知如此,那日在雲良閣便不同你爭花魁了。不僅白白丟了臉面,沒爭過你,還白白搭上了真情!”
他低頭看着懷裏沉睡的陌九,眼中露出悲慼。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父皇嫡出的獨子,是高高在上的五殿下,外公是大權在握的老宰輔。滿門顯赫,什麼樣的女子沒見過?多少人上杆子奉承巴結?你知不知道?”
他低下頭,額頭抵在陌九的額頭上,低聲悶悶道。
“可,爲何啊,就在你眼裏,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