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到了房門口,又是一身臭汗,扶着門稍稍平復了呼吸,整理了下儀容,敲了敲門。
“咚咚咚。”
房間內傳來念生沉悶的聲音,“進來。”
她推開門,明亮的房間內,陽光透過窗子灑了滿地。
念生坐在桌前,房間內還有一人,右手負在身後,挺直了身子直視前方,看不清模樣。
陌九低頭走了進去,餘光瞥了眼那人,身形瘦削,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見慣了米禽那樣的大個子,再見到這種文弱的,總覺得說不出來的奇怪。
不過,這人的背影總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衣着考究,一襲淺藍衣衫,用的是最上乘的料子和裁剪,長安的名門公子中也少見。
單從外形看,約莫比自己大不了幾歲。
她走到那人稍後的位置,抱拳行禮道,“小世子,您喊我?”
念生點了點頭,“吩咐你們幾人的事,可辦好了?”
陌九低垂下眼睛,恭恭敬敬回道,“是,小世子,都已經做完了,米禽和野利兩人正守着。”
“好,”他頓了頓,“現在叫你過來,是向你介紹一人。”
他指了指旁邊那人,夏日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陌九擡眼看,汗水卻順着髮絲從眼角滴了下來,陽光折射成好幾道鑽進眼中,強烈地照得她睜不開,擡手便要擦拭。
“掌櫃的也是東祁長安人,此次同我們一道回西羌。他第一次去草原,一路上若有何不適應,你得多多照拂。”
掌櫃的?
這個稱呼,再加上這身形,她心中有了八分把握,但沒看到正臉就不能確定。
未免在念生面前露出破綻,陌九拋開腦中思緒,立刻回道,“是,謹遵小世子令。”
念生又轉向那人,“行了,掌櫃的,小九也是個可靠的,你以後有任何事情,儘可以去找她幫忙。”
那人應了一聲,這也是他自陌九進門後第一次說話,只是微微屈身說了幾個字,“如此便多謝小世子費心安排了。”
只要這幾個字,陌九如同被閃電擊中,這個聲音,就是這個聲音,她立刻確定了他是誰。
不過,心頭疑惑漸濃,他怎麼出現在這裏?
雖然說話不甚動聽,人也算不得什麼好人,不過現下出現在這裏,她委實沒有一點準備。
那人轉過身,文雅地朝她行了個禮,淺笑道,“如此還麻煩這位小九兄弟,以後還請你多多照拂。”
這下陌九看清他的臉,心裏一陣冷笑,面上同樣不動聲色,抱拳回禮道,“掌櫃的客氣,以後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卑職,卑職一定全力幫忙。”
她又問了一句,“掌櫃的怎麼稱呼?”
“我姓呂,單名一個梁字,以後直呼我名也可。若是小九兄弟不計較,喊聲呂掌櫃,也是行得通的。”
陌九嘴角幾不可見地揚起一點笑意,“以後還請呂掌櫃多多指教。”
兩人有來有往客套一番,念生坐不住,正好車隊派了人過來。
“小世子,要啓程了。”
說完,他擡腳就向外面走去,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轉過頭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
“小九,呂掌櫃是溫文爾雅的讀書人,別把你和野利米禽廝混的風氣帶過來,相處時還是要拎拎清的。”
呵,讀書人?
陌九心中白眼翻到了天上,面上當然不敢表現出來。就他這樣的還讀書人?自己都比他更符合這個稱謂。
躬身答道,“是,小世子,卑職一定注意。”
念生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大步跨了出去,他一走,那位溫文爾雅的讀書人立即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嫌棄的小眼神瞟了瞟陌九,從懷裏掏出帕子掩着鼻子,誇張地連退出去好幾步,尖叫道。
“陌九,你這一身汗臭味,是剛從泔水筒裏撈出來的麼?還不趕快去洗洗?”
陌九很是無語地瞅着這一出,剛纔還一副有禮有節的世家公子模樣,下一秒口出惡言,惡語相向,前後變臉之快,令人歎爲觀止。
聽見他口不擇言,陌九幾步過去捂住他的嘴,謹慎地四下張望,確定沒人,壓低聲音道。
“你瘋啦,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什麼話都敢說?”
呂梁一副快要被臭暈的模樣,拼命掙脫出陌九的手,竄出去老遠,大拇指和食指捏緊鼻子,連聲抱怨道。
“快快快,離我遠些,趕快離我遠些,一米開外,太臭了。”
大夏天的,剛搬完那麼多箱子,哪能沒有點味道?
陌九用眼角看着他的模樣,鼻子裏冷哼一聲,自視矜貴,誰還不是個世家公子了,哪他這般要命的?
她真心誠意地向他建議,“呂梁,要不,你還是回去吧?真的,就你這模樣,還要跟我們去西羌?”
“你趕些回去,叫你外公再派了人來,否則不到半路上,就得被擡回來。榮睿順做這麼大不容易,可別毀在你手裏。”
“到時候,老東家一大把年紀,要收拾你的爛攤子不說,還要拾起你丟的臉面,可不是不容易?”
“丟的臉面?”
呂梁向來不肯在嘴上落了下風,搖着扇子悠悠道,“你還是顧好自己吧!陌府的聲譽幾十上百年一步步累積下來,一夕之間,被你敗地精光,還有時間來關心我?”
“要我說,你也別死乞白賴去禍害人西羌了。只要回去,有的是人八擡大轎擡你進宮,梳了髮髻,抹上胭脂,穿上裙裝,扮個婦人。”
“就你這銷魂身段兒,只消勾勾手指頭,拋幾個媚眼,自有人成爲你裙下之臣。到時候陌府還苦守什麼邊疆啊,你只要肯躺着,族人個個是皇親國戚。”
他話越說越刻薄,陌九臉色也越來越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不僅損她敗壞陌府門楣,還諷刺她是婦人,專以美色上位,尤其侮辱陌府名聲,只這一條萬萬不能忍!
陌九握劍的手攥得越來越緊,指節泛白,後槽牙都快咬碎了,眼裏滿是按捺不住的怒火,壓抑着聲音道。
“剛纔的話,你膽敢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