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物件都已整理齊全，整裝待發，念生遮着眼睛，看了看日頭，天色不早，喚來野利問道。
“人可齊了？”
野利清點了一下，“回小世子，還有小九沒來。”
“小九？”
念生昂首坐在馬背上，四處一張望，那個掌櫃也沒來，於是吩咐野利，“去找找看，叫他們快着點，就說所有人都在等他們。”
野利領命便要下去，還沒走幾步，便見小九領着一個什麼人，急匆匆就跑了過來。
野利轉過身回來，指着他們的方向，“小世子，他們過來了。不過，小九身邊，好像還帶了個什麼人。”
念生朝那個方向望去，兩人已經跑到了近旁。
他打量了一眼小九身後的人，試探地喊了一聲，“呂掌櫃？”
那人應了一聲，這次輪到念生驚訝了。
“你怎的打扮成了這般模樣？”
不知道的，還以爲哪裏竄出來個強盜。
呂梁站在陌九背後，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察覺周圍射來的異樣目光，答道。
“小世子恕罪，剛剛急着趕過來，沒注意腳下石頭，跌了一跤。臉上摔得青一塊紫一塊，恐在世子面前失儀，這纔打扮一番。”
野利站在旁邊，瞅着那人一副土匪裝扮，想笑又不敢笑，憋笑憋到險些內傷，臉上青紫失儀，這就不失儀了？
前頭傳來開拔的喊聲，念生也不計較，朝兩人揮了揮手，示意趕緊入隊，扯起繮繩便向前面跑去。
米禽看見這麼個怪模怪樣的人走過鑽進馬車，很是好奇。
見陌九翻身上馬後，趕忙就來打聽，“那獨眼龍是誰啊？”
野利爬上馬背，幾人扯起繮繩，邊趕路邊聊了起來。
他朝後面的馬車瞄了一眼，“看模樣，還挺橫，像是個不能惹的。”
“不能惹的？還挺橫？”米禽撓了撓頭，“怎麼這麼像土匪？小九，你說呢？”
陌九一手扯着繮繩，一手拍了拍米禽的肩，開起玩笑來也是臉不紅心不跳。
“誒，這次，你就說對了。他呀，原本在山上做山大王，偶然間得了小世子感召，大徹大悟，發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你們也知道小世子心軟，聽他捶胸頓足，哭天喊地一番，就帶了他一起上路，也算是積德行善了。”
野利嗤笑一聲，顯然不信，不過米禽倒是相信了。
“我說呢！怎麼那樣的裝扮，那樣瘦的身形，穿上咱們西羌寬大的毛皮袍子，活像是一個小毛孩在偷穿大人的衣服。”
“一頭雜毛像個雞窩似的頂在頭上，左眼戴個眼罩，一看就不像是能在大白天出來的。”
野利在旁聽得明白，瞥了一眼米禽，眼神定格在他的狂野的髮飾上，“就你這模樣，還好意思嘲笑別人？小九在開玩笑呢，這都聽不出來？”
米禽茫然地擡頭，傻傻問道，“你是說，小九剛剛拿我開涮，那獨眼龍，根本不是山大王？”
“那可不？你瞅瞅他那身形，那樣都能做山大王，去劫誰？連咱們族裏的姑娘都不一定打得過，豈不是要活活餓死！”
幾人聞言，哈哈大笑，邊笑邊跟着大部隊往前趕路。
這廂，呂梁坐在馬車中一點不舒服，崎嶇不平的山路硌得他屁股生疼，還得和幾人共用一個馬車，他何時出門遭到過這樣的待遇！
聽到馬車外傳來陌九幾人嘲弄的笑聲，心中更不是滋味，還有這一身的毛皮衣服，是不是沒洗乾淨，好像還有跳蚤？
他自小穿上等蠶絲，這劣質的衣服一穿上，總覺得渾身癢癢。
還有臉上這個眼罩，在他英俊面容上蓋了這麼一個醜章，就像是龍袍上打了個補丁，怎麼瞅怎麼不對勁。
不過，他暗暗擠了擠拳頭，再忍忍，陌九那個瘋子揍起人來六親不認，自己身邊也沒個親信，什麼事都等以後再說。
反正，她遲早是要回長安的。
到時候，哼哼，他心裏冷笑幾聲，接着立即意識到，好像回到長安，自己也無法將她如何，登時又泄了氣。
馬車上的其他人，也有意無意往他身上打量，看看看，看個屁啊？
本來他還覺得尷尬，後來乾脆直接瞪回去，再然後連瞪都懶的瞪了，只是閉着眼睛靠在馬車上打盹。
這坑坑窪窪的道路，顛得他頭暈，再加上天氣悶熱，西羌人身上這種濃烈的體味，狹小的車廂裏充溢了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總之哪哪兒都不舒服，總感覺喉嚨裏犯惡心。
他梗着脖子，一直挺到晚上。
馬車一停下來，他連下車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任憑其他人從腿上跨過去，不多會兒只剩下他一個人。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掀開簾子，一股清爽的風直撲面頰，他就像快要溺死的人，終於呼吸到新鮮空氣，稍稍好受了些。
陌九看他神色懨懨，疲勞不堪，連下車的力氣都沒有，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放在他鼻下，不過片刻，呂梁睜開眼睛。
沒被眼罩遮住的右眼下一片青紫色，也不知是之前被打的腫塊還沒消，還是疲勞無眠所致。
他的頭還是靠在馬車上，只是稍微動了動，看見是陌九，又閉上了眼睛，動了動皸裂的嘴脣，“你給我聞的是什麼？”
陌九解下腰間的水壺，遞到他嘴邊，只聽得咕嚕咕嚕幾聲，水壺已經見底。
“是薄荷丸，用來解暑熱疲憊的。你下來走走，第一次長途跋涉，是會有些不適應，過幾天就好了。”
呂梁聽了這話，挺了挺身子，懨懨地坐了起來。
扶着陌九伸過來的手，靠着她的支撐，這才一步一步下了馬車。
山間的涼風驅散了幾分暑熱和困悶，腦中清醒了不少。
看着遠方遼闊的山谷，他放下搭在陌九肩上的手臂，瞧着她的側顏，第一次親身感受到她的不易。
他輕聲問道，“你當初也是這般過來的？”
陌九聞言苦笑，“我？我哪有這麼好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