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九又把幾個帶對了路的人摘了出來,他們兩腿發抖,嘴脣慘白,險些摔在地上。
這幾個北匈人都嚇呆了,完全摸不準這個東祁的將領到底想幹什麼,明明這樣年輕,處事卻這般老練,明明長了一張純真無邪的臉,做出的事卻狠辣無比,他們會不會落得和同伴一樣的下場?
殘忍的刑罰並沒落下來,陌九神色嚴肅地對所有人宣佈道。
“這幾人,雖屬北匈,但對大祁軍隊友善。本將軍承諾過不要性命,就絕對不會傷害他們分毫。”
她從懷中掏出銀票,在衆人面前展示一番,大聲說道,“不僅不會傷害他們,更會賞賜金銀。”
“這裏是白銀五十兩的銀票,各大商號都能兌出銀子,這幾人一人一張。”
那幾個北匈人突然被這從天而降的餡餅給砸暈了,一個個驚訝地張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用死,還有錢拿?
不僅他們,就連旁邊圍觀的一衆騎兵和俘虜,也是難以相信,周圍立刻響起一片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五十兩銀子,對東祁的騎兵來說是一年的全部俸祿,是一年不喫不喝才能攢下來的銀子。
對於北匈人來說,那更是一筆鉅款,得十幾年不喫不喝才能攢下。
這將軍,花錢如流水,都不會心疼的麼?
陌九自然不心疼,一點心疼的跡象都沒有,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錢,她也沒錢。
她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銀票一張張發了出去,只聽周圍一片咽口水的聲音,接着大聲道。
“現在,本將軍要知道你們大單于的去向,知情者說出詳情,情況屬實,是十倍於剛纔的賞賜。”
“不過,”她話頭一轉,眼神像一把利刃,在所有人臉上蹭了一遍,厲聲道,“不過,若有膽敢欺騙者……”
剛剛那北匈人的皮已經剝好,呈了上來。
她用刀鞘挑起那張人皮扔到地上,指着它對所有人狠狠道,“這,就是下場。”
聽到這話,在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低着頭,默不作聲。
陌九不着急,她知道一定會有人站出來。
果然,過了不多會兒,就有人受不了誘惑,從人羣中冒出了頭。
一個粗壯的漢子走了出來,“將軍,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大單于去了哪裏。”
陌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這個世界上,不管哪個國家,哪個民族,從來不會缺忠臣,自然也總會有叛徒。
忠臣,令人敬佩,可若收服不了,該殺還是得殺,因爲他們的存在,多少能凝聚人心。叛徒,可恥,但只要有用,可以先留着,還要大加讚賞。
她指着那人道,“你,出來,說清楚。所說屬實,大大有賞。”
那人右手放在左胸前,恭敬地行了個禮,“回將軍,小人看到大單于及一衆親眷在騎兵的護送下,朝北邊去了。”
北邊,陌九腦中浮現出了北匈的地圖,從這裏往北,正好是左賢王的地方。
她沉吟片刻,命令道,“留下五十人看管俘虜,其他人立刻跟本將軍去追大單于。”
沒等說完,她腳下一用力,立刻飛到躍鱗背上,其他人見狀也不敢有絲毫落後,紛紛飛身上馬。
就在隊伍蓄勢待發之際,突然有人騎馬從遠處衝過來,瘋狂揮舞着馬鞭,嘴裏叫嚷着什麼,但是隔得太遠,聽不太清。
陌九舉起手,示意大家停下,“不急在這一時三刻。”
不過片刻功夫,那人就跑近了,是父將身邊的熟面孔,陌九記得曾在長安見過他。
跑近了,才漸漸聽到他在喊,“小公子,不能再往前了,不能再往前了。”
待到近前,他幾乎從馬上摔了下來,喘着粗氣跪下道,“小公子,左賢王的大部隊聯合先零羌,襲擊了營地。”
“沒有騎兵營的助力,步兵根本無法和北匈的騎兵部隊相抗衡,求您趕快帶部隊回去吧!”
他臉上露出急色,滿身血污,一看就是從重重包圍中突圍出的。
陌九信了三分,最重要的是,父將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身旁的副將扯着繮繩走了過來,“將軍,抓捕大單于固然重要,可現在最緊急的,應當是去支援步兵戰隊。”
又有人踏馬湊近,勸誡道,“對,就算我們這次真捉了大單于,北匈人立馬也能選出一個新的王,沒有多大助益。”
“但是,如果只是我們這方勝了,大將軍那邊死傷過重,也算不得贏。”
“將軍,現在回頭,見好就收,纔是正策。”
“將軍,我們還來得及在決戰前趕回那裏,還來得及扭轉局勢。”
許許多多的聲音,在陌九耳邊盤桓,她很想問父將怎麼辦。
可是不行,這裏沒有人可以問,所有人急切地看着她,都在等她做決定。
他們提出許許多多的建議,什麼都敢說,因爲這對他們而言這只是建議。若是說錯了,也沒什麼,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上司再好找不過了,大不了就是換個地方。
若是說對了,那就更好,不說加官進爵,最起碼在上級面前混了個臉熟。
他們當然能這樣想,這樣想,一點錯處也沒有,陌九想,要是自己處在他們的位置,一定也會這樣。
但是,決策者只有一個,她得一個人承擔所有的風險,有絲毫偏差,賠上的都是一切。
所有人都在等她,都在等她做決定。
到底怎麼辦,怎麼辦纔是正確的?
極端的緊張過後,陌九睜開眼睛,擺脫重重蛛網,又恢復了之前的清明,“不,我們還是去攻擊左賢王帳。”
“將軍……”
“將軍……”
一堆人勸誡,可是陌九鐵了心。
只是還有一件事,她一時給忘了,現在纔想起來,自己根本不認識去左賢王庭的路。
出了西羌的地界,草原之外多是沙漠。若是迷路,就是毀滅性的。
她只得又將希望放在北匈人身上,馬鞭指向他們道,“可有人認識去左賢王庭的路?”
衆人一陣竊竊私語後,一個身材矮小的少年站了出來,在一衆剽悍粗壯的北匈人間,他這樣的小個頭顯得格格不入。
“小人,小人,曾跟隨主子去過左賢王庭,記得路。”
陌九用馬鞭指向他,大聲道,“你叫什麼名字?什麼來歷?”
他有些害怕,可還是強撐着膽子,大聲回答道。
“回稟將軍,小人趙破奴,是東祁人,家中遭遇變故,才流落此地。後來被單于的叔父捉了,一直做奴隸。”
他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今日有幸見到將軍,願爲將軍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