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現在，她這句話若說嚴重點，幾乎就把整個文官集團給得罪了。說輕點，禮部那幾位長官也絕對把她當了刺頭中的刺頭。
不過，不說好聽的話，就一定是不會說話麼？
關於這一點，陌九不同意。
禮部侍郎指着陌九的鼻子氣得直哆嗦，跪倒在地，一路匍匐前行，直至跪在臺階下，腦袋重重往地上一磕，哭嚎道。
“陛下，陛下，驃騎將軍第一天上朝就如此桀驁不馴。長此以往，若不加以管教，如何得了？”
“現在就打了一場勝仗，都敢如此目中無人，就是能打仗，以後豈不是要爬到陛下頭上？”
呵，陌九眯起眼睛，心領神會地欣賞着這一場表演。
魏府這次派出禮部侍郎出戰，他在朝堂上中是以口舌著稱的，這一招他們打的是以己之長，攻其之短的路數。
行招極妙，本該勝算很大。
祁武帝捋了捋鬍子，可惜呀，可惜他們錯了，算錯一個人。
他們使的那圈子彎彎繞繞，也許在其他人身上適用。可在陌九這兒就是行不通的，因爲她根本不是這套規則之內的人。
妄想用這一套去束縛她，陌九不會理會。
她會直接破壞規則。她是破壞者！
陌九站在一旁靜靜地聽着，聽着那位禮部侍郎聲淚俱下地控訴她的暴行，心裏不住感慨。
讀書人就是讀書人，能罵這麼久都不帶重樣。句句不帶髒字，句句又都飽含敵意，看來多讀點書果然沒有壞處。若換成鄭陵這種沒文化的，說不準還以爲這是在誇他呢！
她擡頭想看看這禮部侍郎還要哭多久，剛擡起頭，就感覺到金鑾殿上衆人眼神總似有似無地瞟向她的方向。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
對於她，只要上位者不降雷霆之禍，誰能奈何幾分？
那禮部侍郎見自己哭了許久，許是哭累了，許是沒人接茬無聊了，用袖子抹了抹淚眼，趴在地上，哀嚎一句。
“陛下，請陛下一定要爲微臣做主啊！”
祁武帝用袖子遮住臉，偷偷打了個哈欠，聞言放下袖子，挑了挑眉，“哦，那你待要如何？”
禮部侍郎以爲是自己剛剛一番話感天動地，終是起了作用，立即直起腰板，抱拳激動朗聲道。
“陛下，現在站在朝堂上的衆位同僚，從未聽過未經辟雍選拔考評進來的，若是有，恐怕也只有陌九將軍一個了。”
再努把力，就能爲集團做貢獻，就能升官發財了，就能住豪宅抱美人開豪車了。
他又加了把火，“若只是陌九將軍一人特殊，多多少少會有人不服。而今開了這個先例，以後想壓就壓不下來了。”
“因此，微臣懇請陛下，撤去陌九將軍官職，重新進入辟雍學習。經過天字級擢考後，考評合格，方可獲准進入朝堂。”
陌九雙手抱在胸前，聽到這一番話感到匪夷所思。
所以看了這麼一大出白戲，這侍郎，繞這麼一大圈就是想撤銷她的官職，讓她回辟雍？
這下手會不會太輕了？不符合魏青藍一貫的處事作風啊！
太輕鬆，反而不對勁。
正當陌九疑惑時，負手站在一旁的鄭維慢悠悠來了一句。
“可是，據微臣所知，辟雍還沒有恢復因獲罪被開除學子學籍的先例。”
他這麼一說，哦，那陌九懂了。
她還說那隻老狐狸是不是轉性了，敢情轉折點是在這兒！
進入朝堂必須要經過辟雍選拔，但是辟雍又不接受被開除的人。
所以，這明晃晃就是“第二十一條軍規”啊！
打着要規範朝堂錄人制度的幌子，只要這兩條標準橫着，自己就絕無登上朝堂的機會。
祁武帝沒立即決斷，眼神卻是頗爲玩味地掃向陌九，指着她道。
“陌九，你說，你說說怎麼辦？”
陌九一臉茫然，指了指自己一陣無語。
我能怎麼說？我說了他們能聽？
於是她立刻跪下道，“微臣全憑陛下做主，陛下任何決斷，微臣絕無異議。”
她擺明了是可以爲東祁開疆拓土的，至於這把好刀陛下用不用得了，也要看陛下的本事。
這皮球踢過來，陌九又扔了回去。
祁武帝皺了皺眉頭，心裏暗罵一聲。
臭小子，就知道惹禍，擦屁股的事兒倒是甩給朕，逞口舌之快的時候怎麼沒想好怎麼善後，這會兒還得朕來！
心裏罵是這麼罵，這人還是要保的。
他輕輕咳了咳，“既是如此，衆位卿家怎麼看？對這件事，可有其他看法？”
衆人互相望了望，都沒說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黨派之爭，隨便站出來得罪了哪一邊都不好，乾脆就站在一邊不說話。
只是間或有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站出來支持那位禮部侍郎的。
至於陌古，陌九也不指望了。
沒有西羌那一出還好說，現在第一是要避嫌，第二除了外人看起來相同的姓氏，兩人實際上已經沒關係了。
祁武帝撇頭問李恩濟，“今日大司學可有進宮？”
“回稟陛下，今日恰好是大司學來彙報的日子。估摸時間，該是在外頭候着了。”
祁武帝揮了揮手，“行，叫他進來吧！”
內侍高呼通傳，“宣大司學陸謹上殿～～～”
隨即站在宮殿門口的內侍高呼，接着站在長階下的內侍高呼，一聲聲傳下去，陸謹埋着頭，一路小碎步登到了殿上。
雙手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微臣陸謹拜見陛下。”
祁武帝揚了揚手，“快起來吧，原先該是下了朝再聽你彙報的。不過，剛剛朝上有個問題爭執不下，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陸謹拂了拂身後爬了起來，低眉道，“是。”
祁武帝沉默片刻，想了想，指着陌九開口道。
“現在，若是朕叫辟雍收了陌九，陸愛卿覺得是否可行？”
陸謹聞言看向陌九，發覺陌九也正看向他。
而殿上其他人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似乎剛剛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