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有事？”
陌九緊鎖雙眉，雙手抱拳，跪下道。
“陛下恕臣死罪，微臣尚有一事不明，想請陛下賜教。”
祁武帝終於放下手中的奏章，沉沉道，“嗯，說來聽聽。”
“陛下，”陌九擡起頭，眼睛有些微微發紅，“小九不解，不解爲何自己全無本事，卻能得陛下如此照拂，如此恩惠！”
她一直都知道，哥哥捧上來的那張“丹書鐵券”，當年那張救了她性命的“丹書鐵券”，上面根本什麼都沒有，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鐵片。
都說“君無戲言”，當年那樣危急的場合，若真有人上去一看，就能立刻發現端倪，或者那些個成了精的狐狸，早猜到其中有貓膩。
可還是這麼做了，都說“君無戲言”，他以帝王的威信爲賭注，賭沒有人敢上來挑戰他的權威。
若是敗了，他會成爲史書上的一個笑話，淪爲四國的笑柄；可若勝了，他不過贏得一個少年的螻蟻性命。
她不懂，真的不懂，這種明目張膽的偏愛，到底是從何而來。
因此內心歡喜感動之餘，總是惴惴不安，擔心自己配不上這份偏愛，配不上陛下眼中的滿心期待。
真是要依仗她的軍功和身世來對付魏府，不用做到這個地步，長久以來的保護中，她總能若有若無感受到守護的味道。
祁武帝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半蹲下身，緩緩擡起她的下巴，直視着她的雙眼。
這雙眼睛，其中隱隱有微光閃現。
很多年前，有個女子也有一雙這樣的眼睛，初次見面時仿若一隻受傷的精靈，長長的睫毛扇動下瑟瑟發抖，只是沒有這麼堅毅。
“驃騎將軍，帝王的偏愛，不需要理由。”
他注視着她，又彷彿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不需要理由，很多事你不應該知道，也不能知道。
隨即，他一掀袍服，站了起來。
剛剛剎那的柔情好像只是陌九做了個夢，是猛虎小憩時偷溜出來的倦意，他很快又恢復了往常殺伐決斷的威嚴帝王模樣。
轉過身，他背對着陌九，走向書案。
“行了，沒什麼事就趕緊下去。朕封你做驃騎，可不是日日在這裏跪着的。軍營的事管不好，該罰還是罰，對將領還是數倍于軍法的罰。”
“皮繃緊點，可清楚沒有？”
啥？這麼嚴重？數倍于軍法？
自從陛下給放了假，她還從沒去過軍營，整日便和辟雍那幾個不成器的廝混了，差點忘了她還領着朝廷的俸祿。
陌九立即清醒過來，繃緊神經，抱拳行了個禮，一路小跑飛溜了出去。她本就受千夫所指，這時候可別讓軍營來添亂。
“行，陛下，微臣這就去軍營。”
她的騎兵營設在城外，大步跨上馬一路飛奔，踏起一路煙塵。
冬日午後，暖黃的陽光灑在她臉上，整個人都像在熠熠閃光。
長街上，行人紛紛側目，都道這是誰家的少年郎。
剛到軍營，趙破奴早在營帳口候着了。
她往主座上一坐，凜然道，“近日，本將軍忙於政務，不在軍營，期間，可有發生過什麼事？”
趙破奴將披風掛好後，挺直身子在她面前站定，抱拳道。
“回稟將軍，營帳一切安好，訓練有序，張弛有度。這幾日軍營的內務還需將軍批覆了，才能送到朝中。”
陌九隨手翻了翻，都是些制軍備的冊子，提起硃砂開始批覆。
“行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井井有條的賬目和清單，陌九頗爲欣慰，她在回府前，把趙破奴提到第一副將的位置，看來還是很英明的決定。
否則，就軍營裏這幫大老粗，當然她在這方面也不太行，哪有本事把這些亂七八糟，雜七雜八的內務搞得這麼條理分明。
待處理完一桌子積攢的冊子，已經是下午了。
陌九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筋骨，走出大帳。
遠眺之際，看向不遠處的校場，騎兵營有專門的校場，不用去和步兵搶地方。
軍士們正在訓練，有舉擔子的，拉弓射箭的，操練刀劍的等等，統一訓練過後，現在是自由活動的時間。
大冬天，長街上的行人都裹着厚厚冬衣，搓着凍得通紅的手，哈氣取暖，校場上卻是另一派光景。
陌九也不由自主走了過去，有人穿了層薄薄的單衣，有的人乾脆就光着膀子，空氣裏充斥着一陣陣汗水味兒，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耀出生機勃勃的光芒。
衆人見她來了，都各自停了手下的動作，站到一旁，齊齊抱拳道了一聲，“將軍。”
陌九擺了擺手，“你們繼續做你們的就成了，本將軍就是見你們如此勤於練武，深感欣慰罷了。”
人羣中有那膽大的，朗聲問道。
“將軍今日既來了，何不在屬下們面前展示幾招，也讓屬下們學上一些將軍勇冠三軍的武藝？”
爲了不影響他們繼續練武，陌九本想轉身離開。
聽到這麼一句，瞬間鬥志就燃起來了。
朝趙破奴伸出手道，“取本將軍的弓箭來。”
接着朝衆人笑道，“你們既想試探將軍的本事，自然也要派個能打的代表出來，同本將軍過上幾招，否則就我一個人難免無趣。”
衆人聽了，也覺躍躍欲試，探頭探腦地想上前過幾招。
趙破奴已經取來弓箭，恭敬地遞到陌九面前。
她接過弓箭，站到箭場上，指着遠處的靶子，朝衆人道。
“你們想上的就過來，今日別藏着掖着，盡數把絕招都亮出來。若是有勝得了本將軍的，有什麼要求儘管求來。”
“快要過節，也給你們添添喜氣。”
衆人見將軍都這麼說了，也不扭捏了，紛紛取了弓箭站到場上，對準遠處的箭靶子張弓搭箭。
只聽得幾聲“嗖嗖嗖”，長箭劃破空氣，帶着火一樣的凌厲，直插靶子。
一輪結束後，候在對面統計環數的兵士把各人的成績都報了。
衆人紛紛撇過頭看向陌九道，“將軍，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