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腹狐疑的看向呂梁,甚少露出這種難以形容的複雜表情。
整個五官都扭在一起,驚詫、疑惑,又有種迫切的八卦。
半是試探半是恐嚇道,“你哪裏聽來的消息?知道造謠皇室會判的有多重麼?”
呂梁見他不信,忙解釋,“怎麼可能有假?那我也不可能夥計說什麼,我就信什麼。我是私下調查了,確定消息屬實,才和大家說。”
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堆,這會子說完後猛灌了一壺茶。
“你們都不知道我前幾天憋的多辛苦,你們知道這種守着大祕密又不能說出去的感受嗎?”
他一副抓狂的模樣,“抓心撓肝的,那可太痛苦了。我幾次想告訴你們,但又還沒確定來源的可靠,只能先忍着不說。”
“今個兒上午來晚了些,也是將將去確定了消息,着急忙慌跑過來告訴你們。”
他委屈的撅了撅嘴,“費了老鼻子力氣,結果你們還不信。”
白起也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皺了皺眉道。
“也不是不信,只是這消息太震撼,牽扯的也多。要沒百分百的把握,確實不敢張嘴。”
“今個兒這院子裏就咱們幾個也就罷了,若是被旁人聽去,還不知惹多大風波,甭說整個長安城,整個東祁都得震上一震。”
院子裏都是男人,等等,最起碼目前表面上都是。
自是都瞭解“不能人道”這四個字,會產生多嚴重的後果。
即便普通老百姓,也知“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他們這些個名門望族,深宅大院裏就更是如此。
沒有生育能力,就無法綿延子嗣,更不能開枝散葉。
老輩拼命掙下家業,能活多久,能享受幾時,何苦勞勞碌碌一生?
爲的不就是庇佑後世,子子孫孫不爲生計所累,得享榮華?
現在子孫都得斷,那還操勞什麼?
人生在世,不就求個享樂?
祁連,那更不是普通的名門望族之子。
他是皇室,是皇子,是目前東宮最強有力的競爭者之一。
也是陛下最寄予厚望的皇子,這次沒有之一。
而另一位將來最有可能登帝位的人,最有可能成爲祁連最大的競爭對手的人,此時正坐在不遠處的臘梅樹下悠閒品茶。
衆人都忍不住偷偷瞥了眼那個身影,想看看他是個什麼反應。
只是那個重磅炸彈炸下去,似乎在他那裏沒濺起一點浪花。
他依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波瀾不驚的坐在石桌旁,邊翻動書卷邊飲茶。
可,衆人心裏一陣狂叫。
這並不是事不關己!這事關皇位啊!
鄭陵打了許久火兒都沒打上,停了折騰,反而冒了個火星。
他趕忙拿了火芯去引,火星滋棱一下冒了起來,差點灼了眉毛。
邊撫胸口邊問道,“小九,你怎的一反常態沒說話?”
陌九剁完蘿蔔,拿着刀在木桶裏翻了翻。
幾棵大白菜在水面上打了幾個旋,挑出來往砧板上一扔。
又啪嗒啪嗒剁起來,剁成小塊的菜片。
漫不經心的回兩個字,“謠言。”
“謠言?”
呂梁不樂意了,紅着臉跳起來爭辯,全身每個毛孔都在叫囂不滿。
“爲了套出小雨是那嬤嬤私生女,不惜花費大量金銀各處奔走。”
“結果呢,結果你們怎麼對我?”
“漁陽恐嚇我,我就不說了。”
“小九,你更過分!就輕飄飄兩個字,‘謠言’,就給打發了?這麼輕易就否定了我這麼久以來調查的努力?”
他食指幾乎指到陌九鼻子上,雙眼憤恨的盯着她,一副小女兒遭受渣男背叛後傷心欲絕的心碎和悲痛。
“你們等着,我這就把所有探子都叫過來,把證據全擺在你們面前,看看你們還有什麼話好說!”
“不過,”他咬牙切齒的一個字一個字道,“陌、九,你說話得有證據!你說我的話是謠言,就要有證據。”
“你這麼大人了,說話也要負責。你說寧王可以,你也得擺出可以的證據。”
陌九沒想到兩個字會引起這麼大反響,自從認識從沒見他發過這麼大火,唾沫星子噴的到處都是。
陌九抹了一把臉,拉住呂梁憤然離去的瘦弱身影。
“真是,呂梁,咱不至於,真不至於。”
“不就是弄錯了個小道消息麼?”
她往周圍一指,“你看,我那幫暗衛有時候也弄錯消息,並不是殺頭的罪過。況且這種人傢俬房事兒,咱不用動這麼大陣仗哈?”
冠軍侯府陰影裏,一幫黑黢黢的身影面面相覷,感覺莫名躺槍。
這話沒起到滅火的作用,反而火上澆油了。
呂梁更加咬牙切齒,後槽牙都咬碎了,眼裏直冒火。
“反正你就是百分之百確定我弄錯了?”
他仰天大叫發出心碎的怒吼,一腔真心付諸東流,此時理智已經拋到了九霄雲外,急劇的怒火完全佔據了上風。
“陌九,我從不知自己在你心裏是這樣的人!”
“早知如此,在西羌我也不會拿命去救你!”
“陌九,你今日說我亂傳謠言,可你也說這是人傢俬房事了!”
“你這麼確定寧王可以,確信他沒問題,是不是和他睡過?”
風靜了,雲止了。
這話一出,呂梁自己都愣了。
其他人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就突然聽到這麼勁爆的一句!
所以,今天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提議要來喫一頓的!
不喫能咋地?就差這一頓?不喫會死嗎?
院子裏一片靜悄悄,連呼吸都刻意隱藏。
冬日正午的陽光灑向小院,所有人只恨不得一頭扎進土裏,立刻、馬上原地消失,此生此世都不要再出現在這個小院裏。
空氣冷冷的,冬日的冷意似乎在慢慢凝聚成水珠,又凝結成冰晶。
陌九愣在原地,表面穩如老狗,內心卻歇斯底里。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要是旁邊的湖泊變成一面放大鏡,就會反射出她全身炸起的絨毛。
還有蜷成鷹爪狀的雙手緊緊擰住大腿兩側的衣衫,一滴冷汗正從皮膚中逐漸沁出來。
如果今天臘梅樹下那人沒來,她大概會揪起肇事者的衣領直接扔到九霄雲外。
可,以那株臘梅爲圓心逐漸凝結成形並向四周擴散的敵意越來越瘮人,於是這事兒恐怕不可能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