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喜歡喫餃子?”
“不,只不過只有餃子能喫。”
今天還只是除夕,陌九她老人家可是大手一揮,叫人都春節過了後回來。數一數,最起碼還有三四天,難道頓頓都喫餃子?
呂梁沉默的看了眼櫃子裏那一盆餃子,就算天天喫,頓頓喫,喫到吐,就兩人這飯量,也不夠造。
他皺了皺眉,低頭沉思片刻,眼珠子一動。
“額,小九啊,現在還能撤不?”
說實話,他現在有點後悔。
當初爲什麼想不開,非要來長安過年,還偏偏和陌九一起!
現在趕回去也來不及,但好在長安城,他還有不少宅子。
山珍海味不一定,最起碼不會在這兒陪着陌九餓死。
現在撤,應該還來得及,吧?
“哦,對了對了,是這樣,我突然想起鋪子裏還有事。”
他抓起大衣,腳下生風,準備開溜。
“你休息着,過年後再來叨擾。”
陌九好不容易逮個人,怎麼可能輕易放走,一把抓住腰帶兜住。
剛剛還在發愁喫飯,轉眼拍案而起,義憤填膺,一腔真心付諸東流,怒號道。
“就你這樣子,還算我兄弟?有你這樣過河拆橋的兄弟麼?之前天天在這兒有的造,我可任憑你想怎麼造怎麼造!”
“今個兒怎麼着,見兄弟沒飯喫,轉頭就跑?你這還叫兄弟?”
說完,她小拳頭狠狠捶了下飯桌,背過身去,泫然欲泣。
呂梁被這麼一嚎給嚎沉默了,不由自主開始反思自己。
輕輕扯了扯陌九袖口衣角,被一把甩開,又小心翼翼扯了扯。
“歪,歪。”
“真的生氣了?我開玩笑呢。”
“我不走了好不好?我留下來陪你。”
這做作的聲音,再加上扭扯的樣子。
陌九本來就沒生氣,順着臺階就下了,扭捏的轉過身,看着呂梁委屈巴巴道。
“你說真的?沒騙我?可,那我們喫飯怎麼辦?”
呂梁看她不生氣了,稍稍放心,心裏過了下她的話。
喫飯嘛,確實是個問題。
“不過,”他拍着胸脯道,“你哥哥有的是銀子,最不缺的就是銀子。這世界上還有多少是銀子不能解決的?”
“有錢能使磨推鬼,能使磨推鬼誒!你知道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喫的館子,甭說讓他們重新營業了。就算買下來,就算重新蓋一座,那也只是分分鐘的事。”
陌九擠了擠眼睛,面上憂愁,內心樂開了花。
瞧這事,不就愉快解決了?
當即打算去街上逛逛,就算除夕,肯定也有鋪子做生意。
主要原因是,餃子不頂飽,肚子餓了。
兩人剛走到院中,商量着去哪家酒樓,正要出門。
突然,安靜的院子裏,沉重的大門上,傳來兩聲輕聲的沉悶叩響。
他們環顧四周,相視一眼,大白天,脖間一絲涼意。
“你請誰來喫年夜飯了?”
陌九搖了搖頭,一臉茫然。
“沒有啊,我都不知道去哪兒喫飯,請人來喝風啊?”
今天除夕,誰會來這兒?還敲門?
大白天閉門,都是謝客的意思,要麼是沒人在家。
一般,不會有人敲門。
呂梁胳膊肘戳了戳陌九,壓低聲音道,“你去開門。”
呂梁翻了個白眼,這話聽着搞笑。
“這是你家啊?爲什麼是你!”
“可是,”陌九頓了頓,試探道,“要不然咱們等等?”
“沒準過一會兒,沒人開門,就走了。”
呂梁鄙夷的上下掃了她一眼,“就你這膽子,好意思自稱將軍?”
陌九反脣相譏,“本來不好意思,不過一想,還有人好意思做少東家,那我還有啥不好意思。”
呂梁知道這陰陽怪氣是在說誰,張口罵回去。
“我還真不好意思,不過怎麼辦呢!我就是有掙錢的本事,怎麼樣,氣死你,就氣……”
兩人吵得正歡,外部矛盾瞬間轉化成內部矛盾。
突然,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兩人不約而同閉嘴,眼神緊緊盯着那扇大門。
嗚呀呀,先是一條門縫,慢慢張開,木頭擠壓發出噪聲。
一條光在地上蔓延,有個黑乎乎的人影,看不清。
背對陽光,人影在地上拉出很長一條。
待適應了陽光,看清楚那人模樣,兩人都沉默了。
陌九沉默是因爲不知道那人是誰,而呂梁沉默是因爲……
蓄力!
下一刻,他使出渾身力氣大叫一聲,以脫繮野狗之勢飛快撲向那個人影,這聲大叫一下子消耗剛纔喫的半碗餃子。
“啊~~~”
“孃親。”
在這之前,陌九從沒見過呂梁的母親。
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爲呂梁的母親,榮睿順獨女,應該是很雍容華貴的貴婦人。
和長安成很多大官夫人一樣,一般是半眯着眼睛看人。
就像嫣夫人看她,從來都是斜眼,從眼角施捨一點點餘光。
可這位呂夫人,給人感覺卻是平易近人,讓人忍不住想親近。
她拉着呂梁走到陌九跟前,輕輕福了福身,算是做個禮。
呂梁父親是戶部郎中,從六品,陌九沒見過,沒想先見到呂梁母親,然後,不由自主好奇呂梁父親是什麼樣的人。
按照官級,陌九是正二品武將,當受一大禮,當是不允。
她笑了,眉目如風,一舉一動讓人忘憂。
“這位就是驃騎將軍吧,民婦呂氏冬忍問將軍安。”
陌九呆呆的看着這位夫人,沒反應過來回禮,呂梁不樂意了。
“歪,我孃親給你問禮,你就這態度?”
陌九慌忙抱拳抱歉道,“夫人客氣,晚輩陌九,一時失禮,望夫人不怪。”
呂夫人笑了,這笑容,攪動陌九心底一池心酸,太像了。
不是樣貌上像,不是穿着像,是氣質,幾乎復刻的氣質。
呂梁見她這癡傻模樣,也不知何時着的魔。
徑直拉着他孃親向院子裏走,那兒太陽正好。
“孃親,這兒不比家中,陰冷的很,咱去院子裏坐會兒。”
呂夫人還想回頭問問陌九,“梁兒,等等,將軍,誒,……”
奈何呂梁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就被拽了出去老遠。
侯府四周矗立的巨大高牆,投下大片冰冷的陰影。
這巨大陰影中,沒有一絲暖意。
每一縷陽光都是奢侈,都是上天的憐憫。
明明沒下雪,陌九卻見四周大雪紛飛,伸出手,想接住一片,觸手卻是一片冰冷空氣。
冬日暖陽下,不經意間頭一低,一顆眼淚悄無聲息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