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237章 朝服與鎧甲
    呂梁離開了,牽着他孃親的手離開的。

    臨走還給她調來了幾個小廝,光做飯的就派了倆過來。

    前腳走,後腳陛下派來的公公就到了。

    宣讀聖旨後,揮了揮手,示意侍衛把東西捧上來。

    兩套華美威嚴的朝服,暗色袍紋上用金線打底鑲邊,紛繁複雜的刺繡出自蘇州城最好的繡坊,嶄新的料子就像波光粼粼的湖面,盪漾起一浪浪波紋。

    接着是兩套嶄新的鎧甲和頭盔,裏襯是皮料加棉,外面用穿山甲皮鋪了一層,又用銀線穿起各處來,再在外層套上一層鐵片。

    魚鱗似的一塊搭一塊,直從脖子覆蓋到膝蓋下。

    右手輕輕撫過鎧甲,觸手冰冷堅硬,在陽光下泛寒光,一時間有些晃眼。

    宣旨的公公尖細的聲音,就像掐着嗓子說話,幽幽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將軍,您還沒領旨謝恩呢?”

    陌九怔了一下,猛的擡頭,就像突然從熟悉的地方來到完全陌生的場所,疏離的跪下領旨,謝恩,命人收下東西。

    “微臣陌九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公公堆笑還想套上幾句,絲毫沒注意到陌九此刻略顯陰鬱的表情。

    “將軍,雖說年節,朝廷會給各位大人都派發新朝服,可您這套不一樣。”

    “您這幾套可是陛下親口命人打造了送過來,就連大將軍都沒享受到過這待遇。可見將軍您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以後前途必不可限量。”

    提前來拍拍這位朝廷新貴的馬屁,再討個賞,也算是搭上交情。

    陌九本是低着頭,面上沒有一點表情。

    聽他說完,也沒擡頭,只是眼珠子擡起來,底下留出大片眼白,靜靜的看着他,黑色的眸子就像一間沒有一絲光亮的鐵皮屋子,狹小又逼仄,黑暗又窒息。

    那幾秒鐘尤其漫長,他只覺得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窟窿。

    周圍傳來陣陣冷氣,卻又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只是不斷的在下落,在墜落,就連求救都不知如何開口。

    輕輕的,一滴冷汗從額角沁出。

    漫長的沉默後,陌九表情有了變化,突然嘴角咧開一點縫隙,翹了起來。

    揮了揮手,小廝遞上一個荷包。

    “承蒙公公吉言,今日除夕,勞煩公公跑一趟。”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望公公不要嫌棄。”

    那公公做出大喫一驚的模樣,連連擺手,甚至害怕的連連後退,就像眼前是一塊燙手的烙鐵,一捧過來就會燙掉一層皮。

    “不不不,將軍,這原是奴才的本分,何來勞煩一說,將軍真是折煞奴才了。”

    照例是要來這麼一場的,陌九演過不少回,公公更是個中老手。

    陌九冷眼瞧着,嘴上卻是一點不落下,這樣的事兒多了就訓練成肌肉記憶。

    “誒,公公,公公,真是,您先聽我說,這哪有什麼折煞不折煞呢,公公在陛下身邊服侍多年,以後我可還有需要您照料的地方呢!”

    她抓着荷包塞進那公公懷裏,裝作有些生氣道。

    “公公您要這樣都不肯收下,那就是不給我面子,嫌沒招待好您。”

    總要過過的,面子上到底要過過,就算心裏嫌惡,她早就訓練過多回了。

    這些奴才,沒官職,朝夕陪在陛下身邊,沒準有一天能派上點用場。

    那公公不動聲色的掂了掂荷包,重量令人滿意,眉毛極具特色的抖了抖。

    又推辭了幾下,才痛心的收下。

    更是連連表示,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必不能這樣,得到陌九肯定,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冠軍侯府才沉寂下來,都走了,都走了。

    都走了挺好,吵吵嚷嚷的,腦袋疼。

    她在睡榻上躺了一會兒,望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

    小廝敲了敲門,擺上一桌子飯菜,又叫去酒窖搬了幾罈子酒。

    待門關上,起身在桌邊坐了會兒,美酒佳餚陳列案前,卻沒胃口。

    不遠處衣架上陳列着新近的朝服和鎧甲,她忍不住走過去,指腹緩緩掃過鐵甲,從甲片到甲片間的連接,粗糲又光滑。

    她現在只配穿這些東西,這些用成堆的金銀壘砌起來的華服。

    冷冷冰冰,穿在身上,就像在身上套了一間監獄。

    手指逡巡在鎧甲上,寒冷的冬夜似乎長在了鐵甲上。

    可,在此之前的十來個除夕,她也有孃親可以陪伴,娘也總給她縫製新裝。

    孃親是富貴人家的,有多富貴,她沒告訴過陌九,舅舅也不說。

    後來她進了陌府,在機密庫翻看卷宗時,偶然看到,才知如此。

    舅舅只開玩笑說過,在她出生之前,孃親甚至沒見過針線長啥樣。

    後來,陌九每年的新衣服都是孃親縫製,圖樣比其他同齡人的都更時髦,針腳跑的也更密,用的棉花都要彈上好幾遍,生怕裏頭剩下根草茬扎到她。

    之前陌九一直以爲,孃親生來就會縫製衣裝。

    窗外傳來砰砰的爆炸聲,煙花直衝雲霄,在最高點炸裂,倏忽間又如流星墜落,消寂於長安城上空廣袤的夜空中,徒留下一絲青煙是存留過的痕跡。

    那縷青煙在夜風中輕搖兩下,轉眼也消散了,於是就像什麼都沒存在過似的。

    可來長安前的那些年是真實的,鄭齡是真的,舅舅是真的,孃親就更是真的,孃親受的那些苦也是真真切切的。

    孃親,孃親,您爲了父親拋棄一切,跟來長安,從此一生的艱辛便開始了。

    爲什麼要過這種生活,孃親,您不該承擔這麼多不幸!

    我寧願您從沒遇到過父親,從來沒有過我,寧願一切都沒發生,寧願我沒有來到過世上。

    這世上那麼多卑鄙與險惡,它們爲何專找您來遭罪?

    爲什麼那些醜惡的嘴臉,他們卻能得意洋洋,衣食無憂?

    您看看,他們笑的多開心啊,可他們的開心是建立在你我的痛苦上!

    孃親,孃親,你究竟在哪兒?

    我都快把整個長安城都翻過來了,還是找不到你!

    那幫混蛋,究竟把您藏在了哪裏?

    孃親,我怎麼找到你?

    孃親,孃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