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陵和白起便一同看向呂梁,看看他,眼神又指向陌九。
這意思,主意可是你出的,出了事兒,倒是說句話?
幾人眼神在半空中交鋒了好一會兒,也沒見有人出口安慰一句。
最後,是陌九自己哭累了,抹了抹通紅的兔子眼睛,擡起頭。
眼角發紅,可憐兮兮望向三人,喉嚨還在抽噎,撇嘴求助道。
“你們、你們,扶我一下,我餓的爬不起來了。”
昨晚喝了許多酒,一桌子的菜,一口沒動,全糟蹋了。
剛剛硬塞了幾口麪糊糊,愣是沒塞進去,還把原先喫的都吐了。
從昨天到現在,就昨兒箇中午吃了點餃子。
攝入少的可憐,消耗卻大,彼時胃裏餓的直抽抽,一點力氣也沒了。
三人聽見她說餓,手忙腳亂,一哄而上。
拉起胳膊,像拔蘿蔔似的想拔她起來。
面不好喫,還有桃子和雞蛋。
洗桃子,剝雞蛋。抽出隨身攜帶的小刀,細心的切成一塊一塊。
看他們忙來忙去,小九眼眶一熱,只感覺心頭暖暖的。
自孃親失蹤,再沒幾人知道她真正的生辰,更別提過生辰。
辟雍入學名冊上頭寫的日子,是府裏頭爲了避開閒言碎語,專門測算後寫的。
算是生辰,又不算真正的生辰。
至於今日這樣熱熱鬧鬧的場面,陌九更是多久沒有遇到過了。
她打心眼裏高興,也覺得幸福。
以前,她有孃親、舅舅和鄭齡。
現在,她還有呂梁,鄭陵,白起,哥哥和許許多多人。
他們把剝好的雞蛋和切好的桃子,一塊接一塊的往她嘴裏塞。
也不管她有沒有吞下去,嘴裏還能不能騰出空間。
一時間,嘴裏又鹹又甜。
蛋白的嫩滑和桃汁的清香混合在一起,這味道好怪。
嘴裏包了一包食物,喫不下了,說又說不出,只得舉起雙手,拼命搖晃。
示意他們,喫不下了,真的喫不下了。
三人見她像溺水之人在半空中胡亂扒拉的雙手,才停下不斷餵食的速度。
“你可確實喫飽了?要不夠還有,要這裏還不夠,我們府裏還有。”
鄭陵看陌九拼命把食物堵在嘴裏,喫力咀嚼,眼神中透露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擔憂。
陌九沒空說話,現在也說不出來。
只得先把東西喫完,才深深呼吸幾口說道。
“別別別,你們這,以爲我是飯桶還是啥,真的夠吃了,特別夠喫。”
待解決了肚子空空的問題,她爬坐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其他三人見她如此,也與她一同並排坐在上面。幾人環顧四周,纔有空欣賞周圍朵朵桃花。
這片粉紅色的雲霞,就像頭頂升起的一片霧,隔絕了外界的紛紛擾擾。
她擡頭看着,呂梁三人並排坐在桌子上,也仰頭看着。
粉紅的桃花映襯着蔚藍色的天空,蔚藍的天空在遠處與橙黃的土地相連。
東風乍起,風裹挾着桃花在空中飛舞盤旋。
周圍再沒旁人,他們擡頭靜靜看着,沒有人說話。
再沒其他聲音,只有來自大自然的氣息,他們被包裹其中。
花瓣在頭頂慢慢聚攏,形成一個花瓣組成的粉紅漩渦,輕輕飄向天空。
向深處飛去,往遠處飛去,帶着他們一年的悲歡與欣喜飛向遠處。
陌九看向那些花瓣,似乎自己也隨它們飛向沒有煩惱的世界,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仰着頭,輕輕問道。
“這麼冷的天氣,你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這樣冷,桃花開的這樣繁盛?這樣好?”
她似乎在追溯過去的記憶,“我出生以來,還沒見過盛開在冬天裏的桃花。”
明明很近,就在耳邊,鄭陵的聲音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們倆人不過共佔了十之二三,做些錦上添花的小事兒。”
白起點了點頭,長舒一口氣,像是放下了什麼曾盤旋在心頭的憂慮,悠悠道。
“啊,沒錯,你問呂梁吧。”
“我們只不過幹了點佈置和搬運的工作,大主意是他拿的。”
陌九撇過頭,看了看呂梁,側臉輪廓分明,變黑了。
想起第一次見他,從那時起到現在,時間過了好久。
當時他瘦的像只猴子,躲在鄭陵身後,蹦蹦跳跳。
和鄭陵虎背熊腰比,看不出一點攻擊性。
可實際上,那些個壞點子,大都是他出的。
那時候,他們倆差點把她揍了。
那時候,哪能想到還有今天啊!
倒是鄭齡,自從離開了辟雍,就沒怎麼碰過面。
好些時候,想去看看他,看他過的怎麼樣,自己能不能幫上點忙。
剛空下點功夫,一轉眼,又有其他事找上門。
她低下頭,看着地上的桃花,在風中飛起又落下。
從來身不由己,可綻放時短短一瞬,是不是也短暫的溫柔了時光?
是不是也有一瞬間,實現了存在的意義?
她又擡起頭,風還在輕輕吹着。
得空,得去看看鄭齡,還得去看看哥哥。
陌九暗自在心裏盤算,這一邊,呂梁已經等半天了,也沒等到陌九開口。
再看看陌九,一會兒低頭沉思,一會兒擡頭嘆氣。
按照剛纔談話的發展,白起和鄭陵都說是他的功勞了。
難道她不該問問,今天這樣的大手筆和大工程,他是怎麼做到的?
偷偷看陌九好幾眼,她都只顧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和俯視。
不行不行,他咬了咬嘴脣,硬生生吞下嘴邊的話。
不行,這話問出來,顯得像是邀功,一點不大氣,不符合他身份。
“可,小九,你不問問我,怎麼做到的?”
他還是沒憋住。
“哦哦哦……”
陌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立即反應過來,一連說了好幾個“哦”。
她本來是想問的,可剛剛思緒一下子跑遠了,沒收回來,把這茬給忘了。
“對對,呂梁,那,你怎麼做到的?”
現在他提醒後再問,話說出來,又感覺哪裏怪怪的。
呂梁白了一眼她,不說話了,臉色沉下一點,看着不太高興。
白起側身用肩膀碰了碰陌九,輕笑道。
“你還不哄哄?呂梁這是生氣了。”
呂梁臉一下子就紅了,就像心事被無情捅破了,輕輕爭辯道。
“不,我纔沒這麼小氣,我才,纔沒生氣。”
鄭陵做了他這麼多年酒肉朋友,更是熟知脾氣秉性,添油加醋道。
“呂梁,要我說,生氣也沒啥。”
“要是我幫這個沒心沒肺的做了這麼多,她一點不領情,我也生氣。”
“這不妥妥一腔真心全餵了狗麼?”
聽完這話,呂梁更是有點生氣了,梗着脖子爭辯道。
“沒有,沒有,我沒生氣,我再強調一遍,我沒生氣。”
他沒這麼幼稚,因爲這點事情就生氣。
這不就像小孩拿着好不容易寫得到的獎狀去孃親面前討賞,沒聽到誇獎,倒是吃了一頓空氣。
他纔沒這麼幼稚!
他心虛的想低下頭,剛側過臉,又看到陌九也側過臉,靜靜注視着他。
呂梁的小心臟咚的一沉,完蛋,她也要笑他了。
可是,陌九隻是靜靜看了一會兒,等了好一會兒。
等到風都停了,她才低低說。
“呂梁,要不,我委屈一下,嫁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