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開口,一個字沒說,那廂他大將軍先開口了。
“回府?她都玩瘋了,哪裏還記得回府?整日廝混罷了。”
不生氣不生氣,就當他放屁,爲他生氣不值得,不值得。
陌九深深呼吸好幾口,終於壓下心頭怒火,儘量壓制住噴薄而出的憤怒。
微笑回答陌玉道,“哥哥說的是,小九以後必多邀哥哥聚聚。”
“哥哥掛念我,也常來我府裏。”
“侯府就我一人住,咱們兄弟也好久沒好好說話。”
她瞄了眼板着臉的陌古,加重尖酸刻薄的語氣。
“有時匆匆一見,旁邊又總是有閒、雜、人、等。”
最後四個字咬的極其重,生怕有的人沒聽出來講的是誰。
陌玉見兩人又要針鋒相對,在父將發火之前,趕忙轉移話題。
“哦,對了,小九,這兩日聽說你出去玩了,可還開心?”
說到這個,那陌九可有好多話想講給哥哥聽。
她擠到陌玉身邊,興沖沖道。
“哥哥你不知,我雖沒走多遠,只在長安近郊略略住了幾日。”
“可發現不少好喫的好玩的,比長安是另一種有趣。”
她一樣樣數來,真希望下一次也能帶哥哥一樣樣去嚐嚐玩玩。
“你知道那臭豆腐,炸起來可香了。”
掀起簾子指了指攤子,“哥哥瞧見沒,就是那個,黑乎乎的一塊塊的。”
“看着倒胃口,聞着也不好聞,喫進嘴裏卻又臭又香。”
“還有哥哥,”指向長街上的雜耍團,“哥哥見到那嘴裏噴火的壯漢了不?”
她得意洋洋起來,“我也可以,哥哥知道怎麼成的?”
不待陌玉細想回答,忍不住和盤托出。
“這是秦腔裏頭的吹火,取松香研成粉末,製成包狀,置於口中。”
“表演時,只需手裏擒個火把,將松香粉末吹向火裏,便能騰出火焰。”
她滿臉期許看向哥哥,等哥哥誇她聰明。
“我看人表演覺得挺容易,哥哥下次來府裏,我都能表演給哥哥看了。”
陌玉正要誇上幾句,冷不防父將又開口了。
“奇技淫巧,整日裏混賬過來,喫喝玩樂,真真敗壞我陌府門楣。”
陌九忍他好久了,這次任憑哥哥怎麼拽,這口氣也不能不發,不然得憋壞。
一秒冷臉,低頭看着腳下起伏的馬車木板,冷冷道。
“我若敗壞門楣,也是敗壞我冠軍侯府的門楣,與大將軍府有何相干?”
陌古更是不會鬆口,更何況他仗着老子身份教訓兒子,本就天經地義。
“你若不是還隨陌姓,以爲本將軍有這麼許多時間來管你?”
陌九又反駁,陌玉恨不得撲過去捂住她的嘴,她說話也難聽。
“不就是個陌姓麼?這麼寶貝,何不如拿個香爐供起來,日日拜拜纔好。”
“天天在名字裏頭帶着,可別叫風吹日曬,含在嘴裏都怕化了。”
陌古做了一輩子武將,在吵架上連村口啞巴都吵不過。
更何況陌九嘴皮子,那是呂梁給訓練起來的。
當下氣的鬍子都快燒着了,“你你你……”
“喲,”陌九裝模作樣哼了一聲,嗓音尤其尖細做作,“陌大將軍貴人事多,怕不是忘了?”
“早在西羌,陌九早被大將軍族譜除名,現下陌九自成冠軍侯府一脈。”
陌九就喜歡看這老頭吹鬍子瞪眼,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樣子,得意洋洋。
陌玉見父將臉色不好,臉龐本就黝黑,現在還憋出豬肝色,忙打圓場道。
“父將,小九無心,父將別往心裏去。”
又狠狠瞪了一眼陌九,“小九,你還不快給父將道歉。”
又補上一句,“以下犯上,實是該打。”
陌九甩過臉,也不理哥哥,她心裏還生着氣呢。
本來就是,本就知他們不和,還非要湊在一起,哥哥也有不妥。
陌玉更是有苦難言,他也不想帶父將一路。
穿戴好出來,父將一早便在他馬車裏坐着了。
叫他怎麼辦?哄他下去?
於是只得吩咐馬伕,“直接前往皇宮,不必繞道了。”
可那馬伕又是個不通情理的,好死不死又問了一句。
“大公子不去冠軍侯府了?”
於是,纔出現這一幕。
他實在不想,也盡力阻止這場災難性會面。
難道最最夾在中間左右爲難的,不就正正好是他麼?
“你弟弟如此尊卑不分,你這做兄長的也脫不了干係。”
那邊他吵不過陌九,又想找人把胸中這口怒氣給發了,矛頭指向陌玉。
陌九火了,猛的站起身。
啪的一聲磕在馬車頂上,痛的咬牙切齒,又不能揉。
一口氣堵在胸口,沒發出來,只得先壓了壓,悶悶坐下來。
“這事和哥哥有何相干?”
陌古見她如此憋氣覺得好笑,這可不就是報應來了。
“大將軍不該什麼事都往別人身上推,自己卻總沒有一點點過錯。”
吵不過她,就拿哥哥撒氣。
就這樣的人,孃親怎的看上了?
以上心中腹誹,她還想宣之於口。
陌玉見她神色不對,正要出口阻攔。
外面車伕道,“將軍、公子,皇宮到了。”
這一路上實在憋悶,陌古摔下車簾子跳了下去。
一人朝前頭大步流星,理都不理他二人。
剩下二人倒是樂得自在,終於不用和他一處,連空氣都輕鬆不少。
陌九服侍哥哥坐上輪椅,頗有微詞。
“哥哥,我知你想我與大將軍冰釋前嫌,只是哥哥下次不用再費力氣了。”
“白白操了心思不說,還落得兩邊埋怨,裏外不是人。”
她揮手叫墨白站到一邊,自己接過輪椅,推向未央宮。
宮裏頭到處張燈結綵,他們算是來的晚。
一路上進來,宮牆口,不少府馬車都到了。
車輪在大理石上壓出吱吱呀呀的聲響,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宮牆中。
夜色微暗,看不出臉,倒也省去不少各家大人問好的功夫。
“小九,父將嘴上萬般苛責,可卻是嚴父之心,心裏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