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也沒見過漁陽動手，這次見識到他發火，大喫一驚。
老實人發起火，果真不要命！
“大將軍，你且好好看看，看清楚！”
“你出去能幹什麼？殺了他？”
“殺了王勇，然後呢，你忘記黃勇了？”
其他人倒吸一口涼氣，恍然大悟。
張堯道，“對啊，小九，你往日聰明，這就是勾你的套兒！”
見她終於鎮定，其他人才敢放開。
也終於明白，難怪大公司武叫瞞着。
也終於明白，出了這麼大事，也沒見朝廷那邊有任何動靜。
冰涼的酒水，劃過臉頰，一滴滴落下。
陌九放下凳子，頹喪的往凳子上一坐。
鍋子還在嘟嘟嘟冒熱氣，濃湯裹挾着綠菜肉片翻滾。
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四年前，自己緣何慘遭流放，難道還要重來一遍？
衆人見她坐一旁不說話，也不去吵她，任由她好好想上一想。
靜靜坐在一旁喫菜喝酒，等她回過神，自然雨過天晴。
別人說再多，也不及自己想通，自己過這道坎。
隔日，幾人睡在冠軍侯府。
陌九起時，日上三竿，侯府裏靜靜的，幾人還在呼呼大睡。
她只喊醒鄭陵，兩人打馬朝陌府去。
陌府管家見她回來，只管去通報。
“不，不用，我去南苑看看哥哥就走。”
將軍出征前，便已知會府裏衆人。
驃騎將軍回府就是回家，不用任何通報。
“哎哎。”
管家答應幾聲，“大公子想必也在等小公子呢。”
南苑花木蔥鬱，下人們正灑掃庭院，一日活計在於晨。
見她回來，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擦了擦眼睛，確信沒做夢，是小公子回來。
待她走到跟前，還愣愣站着，片刻後急急行了個禮。
纔要問安，陌九一陣風似的過去了。
兩位將軍不在，府裏在長安受欺負，丟了不小的人。
在長安，即便下人之間，也頗受其他府裏下人譏諷。
現下好了，小公子回來，看還有人敢唧唧歪歪。
小公子一回來，將軍就要回來，這纔要讓那起子小人嘴臉好看！
“哥哥！”
晨光熹微，陌玉夫婦倆倚着燭光，正小心上藥。
都沒料此刻會有人來，擡頭一看。
竟是陌九和鄭陵，眼裏頓時亮了。
鄭盼梅慌慌丟下紗布，也不管丈夫換藥，一下子撲到鄭陵身上。
見他被沙塵粗糙了的臉，眼中不禁浮上淚花。
哽咽道，“你出去兩年，父親對你隻字不提，我還以爲你不在了。”
姐姐是除父母外，最親的親人，自小一起長大。
分別兩年，姐姐嫁作人婦，盤起髮髻，鄭陵想着眼中也是一股暖流。
“姐姐，不妨事，不妨事。”
“我在小九麾下，她對我頗爲照顧，我並沒受什麼苦……”
見姐弟倆抱頭痛哭，陌九拿起紗布。
傷口已經結痂，依稀還能看見血紅的皮肉。
陌九心中自責，明明是怨恨她，爲什麼不是砍她身上？
“沒事，看着嚇人，不怎麼疼。”
“胡說！”
陌九隻顧低頭上藥，也不是沒被砍過，怎不知其中苦楚。
“哥哥別騙我，這刀傷我最熟悉不過，怎會不知？”
吹了吹，才用紗布包起來。
“這是我舅舅給配的藥，見效快，也不留疤痕。”
“每日早晚各塗上兩次，沒兩天就好了。”
她故作輕鬆，專心盯着包紮，又笑道。
“我舅舅那人，哥哥知道，吊兒郎當，醫術上卻是整個四國都能數得上名號。”
“只是……”
片刻後，笑容僵硬在臉上，沉沉道。
“這次，到底是我連累哥哥嫂嫂受苦了。”
“一家人，什麼連累不連累？”
“你打贏勝仗，不也是給陌府長臉？”
“那是公務職責所在，”她心中內疚，忍不住道歉，“哥哥，我知錯了。”
“下次必不逞口舌之快，還連累你們。”
“你如能吸取教訓也好。”
只不過，陌玉心知，就她性子，說的話和做的事向來分兩頭。
那廂姐弟倆哭夠了，鄭盼梅拉着弟弟坐過來。
這纔想起，自己見了弟弟倒忘了夫君，臉紅了紅。
陌九打破尷尬，笑道。
“兩年不見，嫂嫂臉色愈發紅潤，我瞧着更是漂亮了幾分。”
原先做姑娘時，看陌九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打架那事兒，似乎也就前幾天。
那時從未想，兩人竟還有機會成爲一家人，成了叔嫂。
“你要真有心，便回來住上幾天，也好陪陪你哥哥。”
陌九哈哈大笑，這嫁作人婦果真就賢惠起來，連連點頭。
“我是要搬過來住幾日，過兩天，打發了府裏那幾個，我就過來。”
看了鄭陵一眼，“當然也勞煩嫂嫂，爲我兄弟也打掃出一間。”
陌府不比鄭府，何況嫂嫂頭上還有嫣夫人壓一頭，家裏一應婆婆操持。
現在鄭陵和鄭府脫離關係，即便沒脫離關係，留孃家弟弟在府裏住也不好開口，更何況是脫離了關係的外男。
陌九知嫂嫂在家不易，就自己開口，不叫爲難。
她身份上本就是陌府嫡子，又屢立戰功，頗受陛下賞識。
雖說外人眼裏，父子倆不合，可府裏誰瞧不出，將軍真心疼愛這個小兒子。
別說留一個人，就是留一羣，嫣夫人不會、也不敢說什麼。
鄭盼梅心知陌九成全她，當下跑去安排，鄭陵也跟着下去。
屋裏只剩他們二人，秋冬光景，只有松柏長青。
“過兩個月，這株臘梅就要開了。”
她走到牀邊，撥弄那幾株盆栽。
小臘梅在窗臺上，樹枝上綴滿了花骨朵兒。
陌九摸了摸小葉子，黃黃嫩嫩，突然想起什麼。
“哥哥，府中還有沒有桂花？”
陌玉想了想，“有倒是有，後院還有幾棵，但是……”
但是，你要桂花做什麼？
“哥哥只管告訴我，父將愛喝桂花酒不是？”
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左右我現在沒事，多學門兒手藝也不錯。”
說着，連蹦帶跳跑了出去，直推着墨白帶她去看桂花。
陌玉瞧了瞧外面，確實只有一個太陽。
這也真是奇了怪，沒成想，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陌九轉性。
他垂下眼眸，笑容浮上嘴角。
不過，這也算是大好事。
看着陌九逐漸跑遠的身影，陌玉忍不住招呼。
“那我等着喝你的桂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