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府，鄭家伯父總不會任憑自家女兒被她魏嫣肆意擺弄。”
鄭陵一杯酒下肚，說起這，更爲姐姐抱屈。
“那姓魏的不是什麼好人，她手裏握着姐姐把柄，家裏人也束手無策。”
“把柄？”
陌九奇怪，嫂嫂就脾氣爆了點，高門大戶家的女子也不算什麼大事，又有什麼其他把柄能被魏嫣把住？
鄭陵嘆了口氣，短短几個字，訴出女子宿命。
“七出‘無子’。”
婦人犯“七出”，丈夫可休妻。
眼下嫂嫂過門兩年都不曾爲哥哥誕下一兒半女，也難怪被拿住痛處。
“那你可知魏嫣要給哥哥納哪一家的女兒做妾室？”
感慨嫂嫂之餘，可男子三妻四妾，在東祁，實屬正常。
更何況是爲陌府開枝散葉的名頭，即使鬧到陛下面前，也無甚可說。
問到妾室，鄭陵更是痛在心頭，一個勁兒喝酒，也不說話。
見他臉色不善，陌九試探道。
“該不會，不會是魏家的那個外甥女？”
“呸！”
鄭陵啐了一聲，“她魏府那樣的顯赫人家，怎會把女兒嫁過來做妾！”
他氣憤至極，臉色憋成豬肝。
“她、她就想塞一個青樓女子進來！”
“青樓女子”，咬字極重，羞辱之感直衝腦門。
姐姐何許人，那是高門嫡女，怎可與青樓女共侍一夫？
若真成，那姐姐當真被滿長安城笑話！
“不是不是不是。”
陌九也暈了，捂住腦門兒連連發暈。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鄭陵怒聲道，“這幾日打聽了，也從姐姐貼身婢女那兒確認過，當真！”
“不不不，我還是不信。”
陌九叉着腰，在房中連連踱步，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怎麼不信，那女子還有了你哥哥骨血！”
鄭陵怒吼，“我本不該背後說人，還是說你哥哥。”
“但大司武他，也忒不是個東西！”
陌九不知哪來的念頭，嘴上已經把不住門。
“蘇茹茹？”
鄭陵看向她，“你怎知道？”
她怎知道？她怎知道？
哈哈哈，陌九仰天大笑，她怎會不知？
她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氣急敗壞。
這女子，真不知還有這樣野心！
竟想嫁進來，做她嫂嫂？
那日去雲良閣蘇茹茹不在，後來魑便打聽出緣由。
只是哥哥私事，她不便過問，有時忍不住暗暗提醒一兩句。
她瞭解哥哥，包下蘇茹茹做外室，也是心裏內疚，想保全她。
畢竟當初是他連累她家一家老小十三口人，命喪黃泉。
可如今，這女子膽子也真敢動！
“哥哥謹慎，這女子必使了手段，才懷了哥哥孩子。”
鄭陵頗沒有好氣，嘲諷道。
“一個巴掌拍不響，你那哥哥也不是什麼好鳥！”
這女人生孩子，是自己一個人便能生的麼？
這話他沒說，小九極其護短，真惹怒她對誰都不好。
爲了姐姐，他先服軟，拉陌九坐下。
陌九氣呼呼坐下，這他哥哥私事，她能怎麼辦？
“就不能讓你哥哥出面，養在外面就罷了，不要帶到家裏！”
這話說的，陌九譏諷道。
“你見魏大娘子那派頭，幾時問過我哥哥意見？”
聽出其中不善，鄭陵沉住氣道。
“也不是要同你分辯，事到臨頭，總要想出個對策。”
這麼一說，陌九氣性下去，喝了口冷茶水。
頭腦也清醒幾分，搬出幾點分析。
“嫣夫人不可能真想讓青樓女子做妾室，她不可能拿哥哥前途做賭。”
“所以你的意思，你家大娘子扔出煙霧彈？目的是……”
陌九點點頭，從蛛網中理出頭緒，氣息也定。
“對，想讓嫂嫂給她外甥女騰地方。”
“至於手段嘛，或利用那青樓女子挑起哥哥嫂嫂間的矛盾，或讓你姐姐羞愧難當，自請下堂。”
鄭陵脾氣火爆，聽到這種下作手段，臉氣成了豬肝色。
姐姐胸無城府，哪裏知曉其中彎彎繞繞，又不好和父親母親說。
這往日裏，也不知是受了多少委屈！
當下，擼起袖子就去找魏嫣，給姐姐算賬。
陌九一把拉住，“你們昨日說我莽撞，如今衝過去，你想和陌府主母幹架？”
他一把甩開陌九，氣憤填膺，呼哧呼哧坐下來。
“那你說，你說，我能怎麼辦！總不能看着姐姐在這兒受欺負。”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陌九也不知怎麼辦。
她只知道，如果放任他衝出去，只會給魏嫣更好的機會逼迫嫂嫂下堂。
嫂嫂本就處境艱難，更不好辦的是，她還深愛着哥哥。
要是不愛，就好辦多了。
哪怕跟魏嫣鬥到底堅決不讓步，哪怕不想鬥自請下堂，都是好法。
回鄭府去做她的鄭家大小姐，哪怕一輩子嫁不出去，又如何？
可惜，可惜她真心愛慕哥哥。
這份愛意刻進骨髓，寧願自己受傷，也絕不讓哥哥心憂半分。
此刻，陌九感到這世間女子不易。
雖說她也是女兒身，可從小便裝作男兒郎，也是做男子打算。
一心只求建功立業，於她，便只管打仗，其餘自有人打算。
女子難熬，東祁更是男尊女卑。
文不可科舉應試，武不可報國參軍，辟雍也清一色男子。
她們本有更廣闊的天地，卻終身只囿於頭頂這四四方方的天。
陌九嘆了口氣，“我也不知怎辦。”
她以前惶惑過，明明自己女兒身，爲何爹孃偏扮作男兒郎？
如今，一次又一次醒悟。
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無論原因，父將孃親給她做了最正確的選擇。
從一個院擡到另一個院，渾渾噩噩度過一生，這麼過也是過。
就連嫂嫂這種名門貴女，都要受數不清的苦楚。
更何況她，別人口中無名無份的野種？
可父將給了她另一種選擇，她做了東祁數百萬女子做夢都不敢想的。
如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四國又何人不知其大名？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