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309章 只要點頭,本王救你出去
    打完仗回來,已是秋初。

    兩三個月一過,樹葉一黃,簌簌直落。

    偶爾看到幾片葉子不小心吹進來,撿來一看,枯黃枯黃。

    天氣漸涼,漁陽偷偷塞進來厚被褥,又捎進冬衣。

    有錢好辦事這句真對,伙食隨節氣而變,可知這事也只呂梁會在意。

    她被困牢獄,前朝消息就像瀑布似的,一刻沒停,從頭頂澆灌下來。

    陛下沒抵得住百官跪求,日日在寢殿外痛哭,足足哭了一個多月。

    他們瘦了一圈,陛下也瘦了一圈。

    黑眼圈往下一耷拉,足足能遮住半張臉。

    終於,祁武八年秋的一個深夜。

    史官捧起卷軸,提起衣袖,鄭重記下一筆。

    “驃騎陌九,因殺人、欺君兩大罪,及數項其他罪狀,數罪併罰。由大理寺主持,陛下親審,判處死刑,秋後處決。”

    又說,“百官慶賀,交耳相聞,百姓爭而祝者不計其數。皆曰,驃騎之罪上通於天,萬死而不足以贖其罪。”

    又有不少野史論及此事,其中不少記錄與正史截然相反。

    或曰,“……判驃騎死罪,天下冤,聞者淚。”

    或曰,“陌氏父子死,天下冤之。”

    或曰,“世人聞之,有悽愴而墮淚者,三歲之內小兒無不冤魏氏。”

    又曰,“又彈劾其欺君,天下冤之,三軍解體。”

    後世史官不知當日情狀,多以正史爲準,便多有不平之聲。

    這當然是後話,此刻,陌九還活着,活在大理寺監獄中。

    離死只有半步之遙,畢竟還有半步,就在一月之後。

    不少人來看她,幸災樂禍者有之,傷春悲秋、緬懷過去者也不少。

    只是她等啊等,等了又等,一直盼望的那個人,始終沒來。

    陌九在等一個解釋,等他來,親口問一問。

    問一問他,爲何如此恨她入骨。

    哪怕沒有道歉,哪怕只是一個原因,說他爲了功與名。

    她沒等來那個想等的人,不速之客卻一個接一個上門。

    當一陣清冽的梅花香,傳入陰暗潮溼的牢房,她知道他來了。

    陌九深深呼吸,自從關進來,鮮少聞到如此清新的空氣,忍不住吸了又吸。

    “梅花都開了,今年梅花比往年開的都早。”

    祁連提起衣襬,跨進監獄。

    一股木頭髮黴的酸腐味兒,瞬間縈繞周圍。

    他淡淡站在那裏,遺世獨立。

    和整個牢房格格不入,帶來冬日氣息。

    “現在梅花開了不少,五陵原去年的梅花酒剛剛出窖。”

    陌九想到許久都沒聞到過的酒香,想到那壺剛釀好的桃花釀。

    “想必味道頗好,才令殿下念念不忘。”

    陽光捲起煙塵,微粒在光柱中飛舞。

    祁連的聲音淡淡的,整個人像是半透明,漂浮在空中。

    “驃騎你,不想再看看梅花嘛?”

    陌九笑了笑,“寧王殿下有法子,還是有交易?”

    祁連居高臨下的走過去,猶豫片刻,半蹲下身。

    純白色的袍子,本不該沾染牢房裏的污穢。

    漁陽衆人再怎麼打點,過的能比普通犯人強上一些,可犯人還是犯人。

    陌九不能洗澡,不能踏出牢獄半步,裏頭還有不少老鼠。

    灰乎乎的長毛,溼漉漉,肥肥的身體後拖着條長長的尾巴。

    尾巴上沒毛,滿地亂跑。

    有時跑出來,有時鑽進草堆,吱吱作響。

    猩紅色的眼睛,夜間閃着光,朝她張望。

    似乎是在判斷她死了沒有,可不可以下口,去哪裏咬。

    祁連蹲到她身旁,一股臭味,還是讓腦袋有片刻眩暈。

    頓了頓,待回過神來,輕輕道。

    “驃騎,要出去,還有法子,就看驃騎願不願意。”

    陌九扯了扯嘴角,“殿下手段高明,敢問陌九要付出什麼?”

    “只望與驃騎攜手,共除奸佞,匡扶天下。”

    奸佞,他嘴裏的奸佞,指的是魏府,還是祁盛?

    到最後了,三哥看來,她還是祁盛的人,站在祁盛一邊。

    以救出她爲砝碼,要她棄暗投明,幫他對付祁盛和魏家。

    “殿下,陌九不喜梅花。很早之前,倒是喜桃花。”

    她側臉看向祁連,眼神中微不可見的光,閃了閃,最終滅了。

    又轉過頭,閉上眼睛,面對土牆。

    “後來年歲漸長,慢慢倒是,都不怎麼喜歡了。”

    祁連不解爲何現在,她說這話,疑惑的看着她。

    她側臉上沾了草屑土灰,污垢滿面。

    髮絲粘連成一團又一團,看着就得使不少力氣才能拆開。

    都到現在了,都快死了,死到臨頭,還是桀驁,還是傲氣凌人。

    可當“她都快死了”這個念頭,從腦中劃過。

    突然,祁連心頭一緊,就像心被狠狠揪住。

    痛的皺起眉頭,雙手撐地,才免於倒在陌九身上的悲劇。

    同時,那種“曾經認識她”的念頭,愈發強烈。

    最後一次,他爬起身,又說道。

    “驃騎,只要你點頭,本王救你出去。”

    可陌九已沒放半點真心,閉着眼睛,淡淡回答。

    “陌氏一族,只忠於陛下,忠於大祁。”

    聞言,祁連又靜靜的站了會兒。

    最後一次,他沒有條件。

    只要點頭,我救你出去。

    可是,她不肯。

    她爲什麼不肯?

    祁連站了一會兒,兩人均是無言。

    轉身離去後,又只剩陌九一人。

    後來這幾日,時間更像是上了發條,不久又來了一位大人物。

    那時,是秋後處決的前一晚。

    魏青藍是大半夜來的,來時,從上到下套進斗篷。

    陌九正閉目養神,以前睡覺總不敢完全放心,總是擔心這害怕那。

    有時滿頭大汗,從夢中驚醒,翻來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還要如常上朝,處理軍務。

    哪像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倒實實在在能睡個好覺。

    突然,一把火光,微弱的夜色,由遠及近。

    蒼老的聲音從未知的黑暗中傳來,“驃騎好雅興,如今還能安睡。”

    陌九半睜開眼睛,早知何人會來,沒有半分詫異。

    眼前老人,矮小渾圓,較之之前,又圓上幾分。

    嘴角兩撇小鬍子,得意起來,翹的很歡。

    陌九淡淡答道,“託您老鴻福,若無人深夜打擾,還會睡的更香。”

    “驃騎啊,無愧赫赫威名,事到如今,還氣定神閒,還開的了玩笑。”

    陌九動了動嘴角,“我若如宰輔所願,豈不是惹宰輔助開懷?”

    “若樂極生悲,恐又說是我之不是。”

    算了,她也厭惡了這種話裏有話,直接挑明。

    “得了,我與您之間,也無甚交情可談。”

    “有話直說,省的我看着你討厭,睡不好覺。”

    魏青藍倒是不生氣,捋了捋鬍子,哈哈大笑。

    “驃騎快人快語,老頭子我也不拖拖拉拉,知道驃騎所剩時間不多。”

    “特來知會一聲,叫不要擔心,安安心心上路。”

    “等驃騎一走,老頭子眼疾手快,很快送你們一家團聚。”

    “到時候,”他走過來,緩緩拍了拍陌九的肩,“也好全了驃騎一片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