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塊已結蛛網的匾牌,黑暗裏駐足許久。
即使將軍賜予他自由身,一旦回到長安,也只能待在黑暗中。
燕王與將軍大婚,西羌和被征服的北匈部落都派人來朝賀。
南瑾自然也不例外,鴻臚寺外、長街上,已能看到不少南瑾服飾出沒。
若是被看到,又是風波。
他試了試能否召集陌府暗衛,等了許久,聽命前來只有幾人。
除了這小部分,其餘都已歸入煙塵。
他嘆了口氣,瞭解情況後,叫衆人各自離去。
侯府往日喧鬧,哪知會有今日冷清?
回到現在,回到陌府南苑。
陌九如今也在頭疼,想到昨日哥哥說的那些話,想到陌府前赴後繼的先輩,如今魑也回來了。
“你若待在西羌多好?長安就是個喫人不吐骨頭的監獄,你可知道?”
魑看着將軍,多日沒去過校場軍營,整日待在深宅大院。
臉色比之過去白皙,可嬌嫩之中又帶有一絲嬌弱。
魑點了點頭,“卑職知道。”
頓了頓,他幾步走到陌九正前方,篤定道。
“可卑職也知道,將軍不會甘於沉淪後院彈丸之地,卑職知道將軍需要我。”
自從下獄,魏府明裏暗裏打壓,就連侯府情報系統都不肯落下。
魑又被她敢去西羌,無人可統攬全局。
爲避免有人落網,陌九疏散大半暗衛,只留一小部分作必需之用。
如今,一切真算從頭再來,甚至從頭再來都沒這般棘手。
陌九心煩意亂的轉過身,胳膊架在梳妝檯上,手託着下巴。
心思不知在哪兒,眼神也不安。
偶然一瞥,眼神掠過銅鏡,看到銅鏡中映照出的臉龐。
妝容精緻,髮髻新潮,珠翠滿頭,華服鮮豔。
陽光一陣逡巡閃耀,她一時恍惚。
這是她,難道這是她對未來的暢想?
可不這麼做,還能怎麼辦?
這是東祁,不是南瑾。
腦中有兩個自己在打架,一人說了,一人反駁。
那以後你就淪爲祁盛的附庸?
祁盛某種程度上還是魏府的附庸,你竟是魏府附庸的附庸。
手抵住太陽穴,無力的趴在桌上。
每當這時,她真希望有人告訴她該怎麼辦。
明媚的陽光平等的照在每個人身上,十里之外,情況又大不一樣。
季蔓兒終於盼到陌九嫁人,不僅嫁人還懷了孕,懷的還是祁盛的孩子。
自從知道陌九女兒身暴露,她幾日睡不好,生怕當日和李原密謀之事暴露。
這寧王妃之位如何來的,別人不知,自己怎會不知?
冬日漸近,這株梅花長得越發好。
粉紅色的花骨朵飽滿,一粒粒小球似的,看着就可愛通透。
王夫人撿起散落的花枝扔進花筒,按住繼續剪花枝的手。
“蔓兒,你這大老遠接我過來,是想同我修建花枝?”
季蔓兒眼神流轉,輕輕移開手,繼續修剪那旁枝錯出。
“姨母,寧王府冷清,就連過年也沒甚歡鬧氣氛,姨母就當陪陪蔓兒吧。”
王夫人氣不打一出來,這都幾日了,不是修剪花枝,就是繡花鳥。
這是做王妃,還是當女工?
奪過剪刀,扔在桌上。
“蔓兒!”
她就看不得這份不爲自己爭取的頹喪樣兒,怒聲道。
季蔓兒走到另一側坐下,看着寧王府花園中這滿園枯黃之色,也就書房對面那羣竹子添了幾絲翠,偏生中間還嵌了一株枯黃的桃樹。
難掩落寞之色道,“姨母,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又有什麼辦法?”
“殿下的心。”
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的繞着帕子。
最不想看那株桃樹,可偏生控制不住總往那裏瞧。
神色如釋然一般,可聲音又摻雜了顫抖。
“三四年了,殿下的心,還是不在我身上。”
她有時候甚至懷疑,當初是不是做錯了。
不該如此執着,不該用手段去奪一個心根本不在自己這裏的人。
是的,她搶過來了。
可結果又怎樣?
普天之下問問,可有哪個做妻子的,這般丟人?
三四年了,與夫君同處一個屋檐,竟還是處子之身。
尋常人家第二個孩子都該落地了,可殿下還沒真正碰過她。
也不是沒有試過,可每每到最後一步就,在最後一步,就差那一點點。
就恨那一點點,就是無法進去,到最後一步就是無法。
連藥都用過了,還是無用,無用。
“啪嗒”,王夫人一個巴掌拍在她胳膊上。
“蔓兒,不是姨母說你,可現在沒有回頭路了!”
“你已經做了寧王妃,你纔是寧王妃!”
“你要考慮的,不是過去是不是做錯了。”
王夫人着急的坐到她對面,恨鐵不成鋼道。
“而是以後怎麼做,以後怎麼做,才能成爲真正的寧王妃!”
手放到她肚子上,“殿下是,孩子也是,都是爭取來的。”
“那個姓陌的小賤人是誰?”
王夫人站起來指着陌府的方向,罵道。
“那個賤人已經沒機會,她都要嫁人了,嫁的還是殿下的親兄弟。”
“娘娘,你還要讓那個小賤人成爲你與殿下之間的一道磐石麼?”
季蔓兒擡頭看着姨母,眼中有波光閃動。
這幾年來,除了貼身丫鬟小雨,府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爹爹身爲外臣,又不能時常探望。
即便來探望,也必須有其他人在場,父女倆連個貼心話都沒法說。
也只有姨母,姨母疼她,和她說的都是掏心窩子。
“可是姨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爲了得到他,我什麼不要臉的下賤事都做了,姑娘家的廉恥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像只哈巴狗似的往他身上舔。”
她說着說着有些激動,一下子站起來,近乎咆哮道。
“可殿下就是不願多看我一眼,我實在沒辦法,我能有什麼法子?”
王夫人見往日端莊得體的侄女兒這般歇斯底里,也不忍心再說重話。
安慰的拍了拍肩膀,扶着她又坐下,輕輕將她抱入懷中。
“我的好蔓兒,好蔓兒傻蔓兒,這是受了多少苦。”
“可憐從小沒有孃親,不懂後宅彎彎繞繞。”
王夫人輕輕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哄小孩子似的,眼睛瞟到不遠處竹林。
“沒事沒事,有姨母在,姨母陪你。”
季蔓兒靠在姨母身上,圈住她的腰,鑽進懷裏。
“姨母,姨母,除了你,蔓兒也不知道去找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