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來晚,倒頭也沒睡着。
好不容易剛眯了會,又被吵醒。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快醒醒。今天您和殿下大婚,和殿下大婚!”
採楓撥浪鼓似的一陣摧殘,搖的她天旋地轉,就是瞌睡還在。
“我知道,可大婚在正午,現在天還沒亮。”
她眯着眼睛往回鑽,卻被採楓帶着幾個丫頭拉住,着急道。
“姑娘,現在再不起,誤了吉時,奴婢們全部死罪。”
小姑娘們快急哭了,“嬤嬤們都等着給您梳妝,若再不起,不起……”
再不起,掌事嬤嬤回宮稟告皇后娘娘,她們幾條小命一個都保不住。
“好了!”
陌九負氣似的坐起來,發泄似的亂揉頭髮,牢騷道。
“我這就起,這就起。”
幾個嬤嬤在外瞅着,見她一起,早就等不住,立刻衝過來。
拉了她就到浴桶前,熱騰騰的熱水,還冒着熱氣。
陌九撓了撓頭,“嬤嬤,我幾個時辰前剛洗的澡。”
“姑娘說笑,您昨日還用過晚膳,今日便不吃了?”
陌九噤聲,抿了抿嘴。
幾位是皇后娘娘面前的老人,給點面子。
聽話的脫掉衣服,坐進浴桶。
然後又進來幾個侍女,摻牛奶的摻牛奶,撒花瓣的撒花瓣。
幾個嬤嬤圍浴桶站了一圈,一個背上搓,一個腿上搓,一個頭上揉。
再用力的揉搓,也沒抵擋得了如潮睏意,頭點的像小雞啄米。
啪啦啦啦,啪啦啦啦。
外面藍黑色的天空,還掛着幾顆星星,又冒了幾顆火星。
陌九一個激靈,睏意中驚醒,從水裏跳出來。
“北匈打過來了?北匈打過來了?”
幾個嬤嬤被濺了一身水,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不滿道。
“姑娘安靜些,讓老奴們趕緊伺候姑娘沐浴完,後面還有很多事。”
當着這許多人被炮仗嚇醒,陌九賠着笑臉,羞赧道。
“老習慣,老習慣,以後慢慢改。”
好不容易揉搓完,正想穿衣服,結果侍女們捧了一條紅紗進來。
嬤嬤像綁糉子似的,將她五花大綁,綁了個遍。
扶到凳子邊坐下,梳理頭髮的,抹油的,脫毛的,潔面的,漱口的。
一個個忙忙碌碌,又分毫不亂。
天空破曉,露出第一絲曙光。
陌九終於算沐浴完畢,開始梳妝。
這才今日最初一道程序,她覺得累,特別累,接下來還怎麼熬。
嬤嬤們上手給她綁髮髻,採楓帶着小丫鬟梳妝。
兩幫人馬一起上,都在她這頭上鼓搗。
“哦喲喲,嬤嬤下手輕點,我頭皮都快撕起來了。”
領事嬤嬤板着臉,嚴肅道。
“那沒辦法,不綁緊就不牢,姑娘也只能忍着點了。”
“採楓,我不畫這個也行,我自己眼睛就挺好看。”
採楓按下她捂住眼睛無處安放的手,“姑娘放心,畫上這個更好看。”
“可我害怕,要是這筆戳進眼睛怎麼辦,會不會瞎?”
採楓手上一刻不停,嘴上還能細心安慰。
“姑娘不怕,您只管坐着,其他交給奴婢。”
等太陽露出半個腦袋,陌九纔算上了個最基礎的裝扮。
這早晨就跟打仗似的,成個婚也真不容易。
“嬤嬤,婚服和鳳冠都在這兒。”
掌事嬤嬤點了點頭,“好,先幫姑娘穿衣,再戴鳳冠。”
陌九本以爲快結束了,哪知這穿衣還有這麼多講究。
長安流行層層疊疊的穿法,喜歡一層層領子和衣服都露出來。
先裏衣,後束腰,後內襯,後腰帶,後襯衣。
然後上鳳冠,再是大外衣。
“嬤嬤,這假髮和珠釵太重,加上鳳冠,我怕頂不動。”
“按姑娘意思,如何?”
“我覺着,”她小聲道,“最頂上去掉一層假髮,外面再去掉幾根珠釵。”
“出了事,姑娘負責?”
她想說她負責,可她現在拿什麼負責。
“熬~~~”
鳳冠,慘叫。
“熬~~~”
外袍,又慘叫。
等太陽整個露出來,陌九雙手交替,聽話的擺在正中間腰部靠下的位置。
這幾個時辰的苦工總算沒白費,鏡中照出一個明豔動人的溫柔淑女。
華貴精緻,像個毫無瑕疵的瓷娃娃。
“這纔是姑娘原本的樣子,今日成了娘娘,也是姑娘未來的樣子。”
陌九看着鏡中自己露出得體的微笑,美是美,貴是貴。
內心卻在哀嚎,眼淚流了一桶。
這全身上下,有沒有上百斤?
不能快走,不能姿態不雅,不能有小動作。
要昂頭挺胸,一步步,慢慢走。
頭不能甩,眼睛正視前方,腳不能從裙裾下襬裏踢出來。
要面帶微笑,頭要正,要目不斜視,要得體大方。
“姑娘,咱們去大堂,拜別親人。”
陌九微微笑着,舉起團扇,擋住臉。
這一擋,視線擋去十分之九,只有腳下那一塊地。
只能在兩個侍女攙扶下,一步步往外挪。
剛要出房間,啪啦啦啦,啪啦啦啦,又是一陣炮仗。
她嘆了口氣,這炮仗真沒完沒了。
“姑娘!”
“是?”
“大婚當日不能嘆氣,不吉利。”
“是~”
挪到大堂,太陽快升到頭頂。
魏嫣捧着父將靈位,坐在大堂中央。
今日一套搞下來,她實在沒力氣煽情。
大堂還有哥哥和嫂嫂,幾人按照皇家禮儀,走了個程序。
外間又是一陣啪啦啦啦,啪啦啦啦。
“時辰已到,請姑娘上轎。”
婚轎在陌府外等候多時,陌九踏出大堂,纔看到院子裏圍滿了人。
“姑娘,目不斜視。”
嬤嬤的聲音,就像套在頭上的緊箍咒,一聽腦子嗡嗡響。
趕忙收回目光,專注腳下這一點空地。
一雙雙靴子側影閃過,鄭陵,呂梁,阿箬和雋蒙駭也在。
這麼多軍靴?
現在騎兵營效益不好,拿不出錢買長靴?
胡思亂想中,她走到婚轎前。
陌府外面好像圍着更多人,呼吸竊竊私語雜亂不堪。
婚轎是一座小樓般的大轎,大紅漆雕木上,四周掛着紅簾子。
足足爬了十階,才坐上去。
“吉時已到,起轎~~~”
轎伕剛聚起肌肉,準備發力。
突然,砰,轎子震了下。
怎麼,地震?
婚禮取消!
陌九很慚愧,這竟是第一反應。
剛要偷摸去看,只聽右手邊正下方,一個粗壯聲音說話。
“將軍,今日由卑職等,送將軍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