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344章 你根本不可能瞭解我的心情
    季蔓兒驚詫中看向夫君,短暫震驚後流瀉出化不開的失落和惆悵。

    天下誰人不知,寧王殿下出了名喜怒不形於色,大事小情無能牽動心緒。

    而今日,他不顧場合,當衆失態,永遠也只能是爲了陌九。

    爲什麼不能爲了我?

    哪怕一次也行。

    殿下,明明我纔是你的正宮王妃。

    她怔怔看着夫君當衆爲其他女人失態,心中千萬把刀子一遍遍凌遲。

    而祁連眼中只有陌九,除了陌九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也顧不上。

    剋制許久,他本暗暗打定主意不出聲,心裏默默唸叨很多遍。

    不要生氣,與你無關。

    不要生氣,與你無關。

    不要生氣,與你無關。

    可他忍不住,他根本放不下陌九。

    被施祝由術時放不下,現在解除後更是放不了。

    他何嘗不知父皇安排明智,現在陌九就是一個負擔。

    可這個負擔,他從來扔不掉,也不想擺脫。

    晚宴上,他從頭至尾看着聽着。

    看她忍氣吞聲,看她害怕的像只驚懼的鵪鶉。

    壓制!剋制!

    可怒火仍噌噌往外冒,就像噴發中的活火山。

    怒火是不值錢的玩意兒,要多少有多少。

    他真生氣啊!

    氣她保護不好自己,氣她任憑自己受委屈,氣她像個傻瓜一樣挨欺負。

    陌九,從認識你開始,你從不委曲求全,從來睚眥必報。

    也因此,惹下許多麻煩。

    我罵你,我管教你。

    可我爲你擺平,我心甘情願。

    可你看看,你現在活成什麼樣子?

    過去我就是這麼教你的?

    你這是要氣死我給誰看?

    祁連氣不過,眼睛氣的通紅。

    你既決意忘了我,倒是好好過你的生活啊!

    宴會上,衆人被這一幕驚的說不出話,只呆呆看着。

    暗自琢磨這位寧王殿下,一向不顯山不露水。

    怎在此時出聲,成爲全場焦點?

    又看向祁連身旁,季蔓兒還坐着,一張臉脹成了豬肝色。

    自家王妃旁邊坐着,這位殿下不管不顧,倒盯着這新晉燕王妃?

    一片沉寂,衆人連口氣都不敢亂吸,生怕自己打破這微妙氣氛。

    心裏卻看着這兩人猜測,看他們眼神裏有東西,不知有何瓜葛。

    祁盛剛準備拿起長簫,草草吹奏一曲,立馬帶陌九離開是非之地。

    從沒想到祁連會出言反駁,只看到祁連死死盯着陌九。

    祁連不顧其他人怎麼看,眼裏心裏都是陌九。

    平息怒氣後,一字一句澄清利弊。

    “陌九,那把劍曾斬萬人於馬前,是絕不甘淪爲玩物。”

    此言如天雷擊中心絃,陌九擡起頭,看到祁連眼神裏對她的勸解。

    直覺告訴她,過去的三哥又回來了。

    在三哥身上,在他眼裏,她看到很多很多人透過他,和她說話。

    死去的父將和叔叔,戰死沙場的騎兵,還有她仍不知在哪兒受苦的母親。

    那些人,透過三哥的眼睛,在和她說話。

    父將和叔叔質問她,我們死去,不是要看你唯唯諾諾,窩窩囊囊的活着。

    她還看到,那些曾教導過她的先生,朝她投來失望的眼神。

    她的母親,甚至到現在都不敢向天下人證明她的存在,她的身份。

    陌九艱難的嚥了咽口水,嘴脣因緊張感到極度乾渴。

    蠕動嘴脣,喉嚨堵了下,擠出聲音。

    “可,可……”

    不知道說什麼,父將叔叔先生們,要是看到她今日模樣,該有多失望。

    見她失魂落魄,低着頭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祁連心底軟了軟,放低聲音。

    “不精通沒關係,不擅長也沒關係,只要你想。”

    我不怕你不會,我只怕你是不想。

    你看不到你的祖輩爲你做了多少?

    他們爲你打下的基業,即使女兒身,你也有成爲東祁大將軍的可能。

    哪怕經歷千難險阻,哪怕疑竇叢生,哪怕希望微乎其微。

    可你得知道,爲了你的一絲可能,你陌府祖祖輩輩用盡他們幾輩子的力量。

    我不怕你做不到,只怕你以女兒身爲藉口。

    躲在祁盛的羽翼下,過你雞毛蒜皮的小日子。

    史書只會記載英明的帝王將相,詩歌只會謳歌大漠沙場。

    一介女子但凡把後院打理的再好,也不會得到一點掌聲。

    陌九,過去已證明了你的能力。

    難道要任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功勳,浪費在女人間的勾心鬥角裏?

    祁連打心底,也覺得自己偏心。

    祝由術解除前,並沒覺得陌九嫁給祁盛有何不妥。

    但現在他知道,她曾是他教出的最得意的學生。

    她的能力和性格,有一部分是他塑造的,是他的一件作品。

    也因此,他對她就有一種責任。

    打陌玉帶她來見自己開始,打她一個頭磕在地上開始,羈絆建立。

    事實是,陌九永遠也不會理解那些曾教導過她的人的心情。

    祁連,辟雍的先生,教暗衛之術的陳統領,呂梁身邊的老張,指點騎術的雋蒙和莫折天生等等,他們懷着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在注視陌九的成長。

    陌九低頭看着桌子想了許久,等到衆人都以爲她打算一直沉默。

    擡起頭,忍住喉嚨間的哽咽,微笑的掃視衆人,平靜道。

    “其實,我也曾修習樂藝,雖不精通,也可與人共賞一二。”

    她習慣性摸了摸腰,束腰華麗精緻卻也脆弱,掛不了東西。

    才反應過來,是啊,不穿男子長衫,腰間的掛飾也很久不戴。

    祁連知道她想找什麼,東西早已備好,揮了揮手。

    王止端着托盤走到她面前,托盤裏是一個黑絲絨布袋。

    陌九拉開繩子,一個嶄新的黑壎靜靜躺在袋中。

    她站到宴會中央,站到衆人目光中央,將壎口慢慢舉到嘴邊。

    沉重的樂聲從音孔緩緩流出,樸拙而悲涼。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醉臥沙場,都護鐵衣。

    黃沙百戰,塵土功名。

    壎聲低沉,不悽慘,不哀怨,而只是荒涼。

    陌九似乎又看到當年冰川鐵騎衝過萬里戈壁,衝殺聲震天。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草原悽清。

    那時她十三四歲,白天和晚上都在殺人,要不就在殺人的路上。

    一顆又一顆北匈人的腦袋,溫熱的鮮血,從脖頸撕拉一聲,濺到臉上。

    那是她第一次帶兵,原來生命也能像稻子一樣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