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武帝多護着,那也是過去。
可過去她能打北匈,現在她能做什麼?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還得靠他一片基業來養。
“好小九,走吧走吧。”
祁盛連哄帶扯,牽着她往外走。
“喫個飯而已,沒什麼大不了。再說還有我和你一起,你放寬心就是。”
又說,“御膳房出了幾個新菜式,你嚐嚐好不好喫。好喫的話,趕明兒我就派幾個廚子進宮拜師學藝。”
陌九撇着嘴跟在後面,不情不願被拽了出去。
默默切了一聲,要真如他說的這樣纔好。
穿過椒房殿,走到未央宮,大概一刻鐘。
正午時分,恰是陽光最熱烈的時候。
陌九遮着額頭進去時,除了他們倆,其他人都到齊了。
“小九妹妹合該差人打個傘,也是伺候的人太不用心。”
陌九笑着挨祁盛邊上坐下,“多謝蔓兒姐姐,我哪有這麼嬌貴?”
“醫者也說,叫我多曬曬太陽,對胎兒有好處。”
她瞄了一眼武帝,多日不見,似是比記憶中更威嚴了點。
武帝和魏芙坐在主位,左手邊是祁連和季蔓兒,祁盛和陌九則在右手邊。
東祁以右爲尊,年幼有序,這麼坐應該是反了。
可年幼有序之上,更是嫡庶有別。
祁盛是中宮皇后所出,屬嫡子。
祁連乃妃子所生,按年齡排前頭有大皇子和二皇子。
不算嫡,也不算長。
這麼算,祁盛坐右邊,禮法上是妥當的。
見人到齊,李恩濟屈腰退出去。
不多會兒,領着一隊內侍魚貫而入。
個個手裏捧着個彩繪漆龍鳥紋圓盤,踩着小碎步低頭進來。
將盤子捧上桌後,掀開蓋子後又整齊的退了下去。
一道道珍饈陳列眼前,陌九早就飢腸轆轆,這下眼睛都看花了。
縷縷香味鑽入鼻子,又挑動到躍躍欲試的味蕾。
即便如此,她還是剋制住拿起筷子大快朵頤的滔天慾望,靜靜侯在一旁。
這裏有尊長,又有夫君。
按禮,她最後一個動筷。
“小九,快嚐嚐這幾個新菜。”
魏芙見菜上齊,笑着點了幾道菜,招呼道。
“今日修習一上午,想必餓壞了。”
陌九新嫁入皇家,又初次一道用膳。
她這做婆婆的,理應首先表現出歡迎。
心裏不一定要歡迎,面上做足方顯出母儀天下。
陌九則溫婉的候在一旁,賢淑的推辭婉拒。
“母后,小九不餓,還請父皇母后先動筷。”
聽到這話,武帝眼角飛速的斜了她一下。
也沒什麼其他表情,拿起筷子,夾了塊水晶肘子肉架到盤上。
手執刀叉,仔細分割幾塊,才送入口中。
他用膳時,本應有內侍從旁佈菜。
不過今日只是家宴,虛禮已經夠冗餘了。
他咀嚼着軟爛的肘子肉,嘟囔道。
“都動筷吧,只是家宴,不必拘謹。”
三三兩兩動筷後,陌九和季蔓兒纔開始動筷。
不遠處那盤子雞皮鱘龍,陌九打看到一眼盯到現在。
剛可以動筷,就眼疾手快夾了塊油嫩嫩的雞皮,遮住嘴送入口中。
香噴噴,油汪汪,好香,再喫一塊。
整個味蕾都在復甦,於是又忍不住夾了塊。
還沒來得及送入口中,季蔓兒撲閃着大眼睛關心道。
“小九妹妹想必特別喜歡這盤子雞皮鱘龍。”
陌九愣了愣,僵了片刻後恢復鎮定。
“是,讓三嫂嫂看笑話了。”
“纔不是,”季蔓兒掩嘴而笑,“喜歡便多喫。”
“再喜歡也不能多喫。”
這句話倒給魏芙提了個醒,她立即接口道。
“用膳最忌貪嘴,一道菜喫一兩口便算滿足。”
陌九低頭認錯,“是,小九謹遵教誨。”
魏芙又端起婆婆的架子,“本宮也是心疼你,不是不教你喫。”
“只是你現在懷着孩子,於飲食上更要格外注意。一要講究營養均衡,二要忌油膩葷腥。”
陌九恭順的聆聽教誨,“是,母后,兒臣記住了。”
武帝正埋頭喫飯,此刻倒是罕見發聲。
“朕記得,你是個喜歡肉食的。”
他夾了塊鹿肉,擡眼看了眼陌九道。
“這兩條,恐怕對你來說還有點難哪。”
哼,別以爲他不知道。
御花園那幾只紅腹錦雞,就是進了她的肚子!
我的個天嘞。
那時那幾只錦雞就是掉幾根毛,他都心疼。
沒想到,竟被她捉去燉了湯。
別說,後來他也嚐了嚐,味道確實比普通的家禽更鮮美。
陌九早把這茬拋到九霄雲外,半點沒想到武帝是內涵那幾只早不知投胎了幾世的雞仔。
羞赧的笑笑,賢惠的笑彎了眉毛。
“父皇,兒臣貪嘴,不過爲了腹中孩兒,也能盡力忍忍。”
如此,武帝也不說話了,又埋頭到飯菜中。
季蔓兒額頭垂下幾絲頭髮,貌似不經意提了嘴。
“也是,現在小九不用出兵打仗。”
“沒那麼多風吹日曬,可趁此機會好好調整。”
這話又挑起武帝話頭,“近日北匈又在大漠深處伺機而動,你可有聽聞?”
陌九還沒來得及揣摩季蔓兒想幹什麼,又聽到武帝的問題,低眉思考片刻。
“父皇,兒臣不曾聽聞。”
鄭陵說過,她暗地裏派魑去邊境轉過一圈。
“父皇,兒臣深知女子不能插手政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故此,”伴君如伴虎,她謹慎道,“自從嫁入皇家,早久不理軍務。”
秋凜爲魏芙舀出一碗鵪鶉湯,吹後送到嘴邊,耳語道。
“娘娘,小心燙。”
魏芙聽她這般識大體,笑眯了眼睛,欣慰的稱讚。
“大抵,禮儀教的課還起了些用處。”
武帝沒理她,放下筷子對陌九道。
“今個兒家宴,朕恕你無罪,且說說若是你會如何?”
畢竟,他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若非生死關頭,他也不願陌九在後院浪費生命。
到底,說起最瞭解北匈的人,除了已故的陌古,也就數他這個小女兒。
可是古訓在此,她即便談論都算不妥,更何況真讓她帶兵。
桌底下,祁盛緊緊握了握她的手。
看向他時,又見朝自己微微搖了搖頭。
陌九知道,祁盛這是在提醒她。
不要發表任何意見,一個字都不用說。
否則,被安上干政的惡名,是順手拈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