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臺階,似乎沒有盡頭。
她擡起腳,一步步,拾階而上。
還有很多事要做,哪有那麼多愁緒。
新的太陽已經升起,現在又是新的起點。
這是她很久以後再次置身於羣臣,熟悉中又有種全新的震顫。
陛下被前呼後擁走進大殿,她跟隨衆人跪地,高呼萬歲。
整個人還在久違的震顫中怔愣時,新的權力鬥爭早不知何時已風起雲涌。
今日金鑾殿,如陌九早先所料。
彙報出使結果後,雙方選手就位。
預備~開始!
整個朝堂,大抵分成禮部一方和鴻臚寺一方。
鴻臚寺爲了給陌九辯護,本來就沒什麼臉面。
現在更是什麼讀書人的禮義廉恥都拋到一邊,恨不得擼起袖子直接上。
這是爲了誰?
這可不是爲了陌九!
誰喫飽了撐的,沒點好處還拼命?
鴻臚寺齊心協力,那是對陌九的能力有目共睹。
他們親眼共睹和談成功,更清楚和談成功後接下來東祁都要和北匈打交道。
而陌九,在此次北匈纏鬥中又發揮着何等作用。
此次和談順利,鴻臚寺都精着。
他們臉不紅心不跳的加官晉爵得賞賜,堂而皇之的接受百姓和同僚讚美。
心裏可門清,那大半賞賜都要歸功於將軍。
賞賜越多越好,官升的越高越好。
以後還要長期和北匈交往,但凡將軍就是不說話,像個菩薩似的在旁邊坐着,那很多事也都事半功倍。
事情順利了那得好處的不是他們自己又是誰?
如果到時候出了岔子沒人能頂,還不是他們自己腦袋搬家?
對,沒錯!
他們同仇敵愾,都從對方眼神裏讀到了惺惺相惜。
鴻臚寺少卿身強力壯,率先撲了出去,用力之猛嚇了武帝一跳。
聲嘶力竭道,“陛下,陛下!”
武帝兩撇鬍子垂下來,“愛卿何事,慢慢說來。”
“陛下!”
他生怕聲音小,龍椅上那人聽不出他們的赤膽忠心,扯着嗓子喊。
“此次出使全靠驃騎帶領我等和談,談判才能進展的如此順利。驃騎將軍臨危不亂又靈活變通,既通曉北匈事務又熟知外交禮儀,實是掌管北匈軍務乃至我大祁軍務的不二人選。”
“故此!”
他狠狠磕了個頭,磕的那叫一個真心實意。
別說朝中羣臣,就連武帝都替他疼。
咚~
嘶~
外界一切都影響不到他的發揮,“我鴻臚寺跪求陛下旨意,恢復驃騎將軍全部職務。這不僅是我鴻臚寺所願,也是萬民所願。”
現在、立刻、馬上!
他的迫切迫在眉睫,恢復將軍職務!
讓將軍官復原職,並參與此次與北匈建立貿易的全線交涉!
“哼,鴻臚寺好大的官威啊!竟還做起陛下的主!”
“陛下還在金鑾殿前坐着呢,你們就敢越俎代庖?陛下何時金口玉言恢復陌九官職,爾等何敢一口一個驃騎將軍叫的好像真的一樣!”
鴻臚寺明贊叉起腰,深吸一口氣,在一干同僚加油打氣的目光中,準備就緒。
自此,一場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罵戰拉開序幕。
史書稱其爲“鴻臚禮部之爭”,民間就不會搞的這樣文鄒鄒的。
取了個生動的名字——“禮部老頭單方面捱罵記”。
這場罵戰,要單論誰有文化誰有道理,鴻臚寺是沒有一點勝算的。
禮部喫虧就喫虧在死腦筋,天天抱着四書五經,“女子不得干政”的陳詞濫調不撒手。可除了“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這幾個字外,再說不出其他。
他們看不見,看不見陌九身後站的是當朝陛下,和當下朝上很多很多人。
用不知道哪個死人定下的規矩來讓現在的掌權者聽話?
未免天真。
之前無人爲陌九說話,而今有鴻臚寺那幫人。
那幫人在吵架這方面,實在高出這幫老古董太多太多。
整場罵戰從一開始就呈現出兩極分化的局面,一方以碾壓性的優勢極致踩踏羞辱另一方。
又及,大家都是讀書人,罵人也文雅。
整場罵戰,整整持續了五個時辰。
從早上吵到天黑,硬生生沒憋出一句髒話。
這可讓隔壁一幫武將一整個大震驚,原來這就是文化人吵架!
他們認認真真聽完一句話,都要揣摩一陣。
在身旁文官的解釋下才恍然大悟,紛紛表示大開眼界。
哦,原來那句話是這個意思?
哦,原來“臥龍鳳雛”還能這麼用?
哦,原來“東祁四大金花”不是在夸人?
……
武帝坐在龍椅上,看着底下人吵成一片,也不惱。
單手拖着腦袋,看的津津有味。
等底下連續不斷吵了幾個時辰,雙方都要累的氣喘吁吁,挺着個大肚子喘氣,他老人家才悠哉悠哉,擺出箇中立的姿態適時出來打圓場。
“挺好,說的都挺好,啊,諸位卿家都很有道理。”
“只是你們可商量出個什麼結果啊?”
禮部的人叉着腰,氣喘吁吁,沙啞的喉嚨還想爭辯。
被鴻臚寺狠狠一眼,脖子一縮實在吵不動。
鴻臚寺人年輕還能蹦躂,立刻搶在前面說。
“陛下,我等皆認可將軍的才能,將軍之才舉世無雙,實在不該被性別之劣所掩蓋。無論男女,只要能爲東祁所用,對民生福祉有益,又何故因偏見而受盡委屈?陛下英明,光輝比肩日月,必可恢復我驃騎之清白。”
說完後,鴻臚寺全體都跪了下來,高呼聲震動寰宇。
“陛下英明,光輝比肩日月,必可恢復我驃騎之清白。”
隨後,越來越多的人都加入其中,紛紛跪下。
先是所有武將,然後是吏部、兵部、刑部,最後只剩寥寥幾人孤傲的身影還在堅挺。
一片寂寥中,最後連工部、禮部都不情不願跪了下來。
“既然這樣。”
民意如此,祁武帝只好勉爲其難順應。
“即日起恢復陌九驃騎將軍冠軍侯之名,擇期加冕爲東祁大將軍,周林爲左將軍,並重開冠軍侯府。”
他站起身,昂首立於高階,遠遠看着那個他欽點的驃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