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436章 我們想與殿下做筆交易
    長安離鹿城千里之遙,這座當今世界上最繁華的大都市,也在發生着驚天動地的鉅變。

    七天前,祁連從牀上醒來時,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陌九。

    不是活蹦亂跳的陌九,是一樣躺在牀上,離死還有一步之遙的陌九。

    身上,尤其是頭部,裹着厚厚的棉布,血還是透過棉布滲透出來。

    她臉色蒼白,雙眼緊閉,靜靜躺在不遠的另一張牀上。

    他沒死,他記得當時快死了,有人走進來,那個黑影說,“我們想與殿下做筆交易。”

    他當時還不想死,也不相信陌九死了,於是點了點頭,“好。”

    後來,他從暗無天日的水牢被救了出來,再睜開眼就到了那兒。

    祁連依稀記得,魏明哲說陌九死了。

    他本來都快信了,可他最後還是不信,一定要親眼出去看看。

    現在,她就在那兒。

    祁連手腳並用爬過去,重重摔下牀,十根手指扒住地,拖住身體一點點往前移。

    剛要觸摸到她的手時,門口傳來聲音,“不是她救的你。”

    他望過去,被關在地牢太久,眼睛適應不了陽光,差點被刺的流出眼淚。

    門口靠着一個瘦削的黑影,腳尖噠噠噠敲着地,“我們還有一場交易。”

    轉眼間,他回過神來,回到皇宮,回到長樂宮前的臺階。

    從下午開始一直在下小雪,雪靜靜落在石階上,很快融化成一片水。

    他緊了緊貂裘,一步步朝宮殿爬去。

    “太子殿下,奴婢爲您通報。”

    “太子殿下,請。”

    大門敞開,大殿一片漆黑,龍牀邊燃了兩盞昏暗的油燈。

    紗幔垂落,金黃色的龍紋蘇繡緞面錦絨被間,躺着一個乾枯老人。

    “你來啦。”

    老人舔舔嘴脣,閉着雙目,“朕等了一會兒。”

    祁連靜靜在紗帳外站着,盯着帷幔後模糊的人影,低沉的聲音在空蕩的大殿中迴盪,“父皇,兒臣來晚了。”

    老人還是閉着眼睛,微微搖了搖頭,“不打緊,到了就好。”

    “咳咳咳,有些事、要與你交待。”

    “父皇身體強健,萬壽無疆,定能福壽綿長。”

    聽到這句話,武帝虛弱的勾了勾嘴角,蒼老的聲音中透着幾分淒涼,緩緩道,“我兒,到現在,你我父子不必再遮掩。”

    他知道,他也知道,他們都心知肚明,今晚必須要死。

    “父皇說笑,兒臣怎敢與父皇有所隱瞞?”

    武帝拋開這個話題,低低道,“進來。”

    今晚,服侍了他一輩子的老奴李恩濟被安排在宮外侍候,“咱們父子倆很久都沒好好聊聊天。”

    好好聊聊天,那是皇室父子不配得到的天倫。

    祁連走進紗帳,老人已油盡燈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短短几個月,武帝滿頭白髮,臉上佈滿皺紋,眼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翳。

    枯手顫顫巍巍伸到枕頭下,拿出一份密詔遞過去。

    祁連畢恭畢敬接過,展開一看,眼神微動,又合上。

    “父皇,兒臣看過了。”

    武帝嚥了口唾沫潤嗓子,現在多說幾個字嘴巴都乾的很,“我兒,爲保東祁百年基業,請你務必,咳咳咳。”

    很多務必,太多安排,要爲東祁做的事太多了。

    想到密詔裏短短几個字的內容,祁連不置可否。

    武帝咳完不說話了,呼吸平穩。

    他站着又等了會兒,見他好像睡着,背過身要離去。

    掀開帷幔時,背後傳來微弱蒼老的聲音,囑咐道,“連兒,東祁就交給你了。”

    他停住了,手指停在帷幔邊,人停在陰影裏,靜靜的停了一會兒,輕聲問道,“父皇此生,幸福嗎?”

    幸福嗎?

    少年時爲奪皇位擊殺叔父兄弟,中年時爲穩固中庭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女子被害死還要扶殺人者上位,與不愛的人幾十年如一日的舉案齊眉,老年時爲肅清朝綱平衡大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穩固東祁,一生執著北伐,舉國之力攻打西北……

    很多很多,“父皇功績彪炳史冊,史官手裏的筆怎麼都寫不盡。”

    “現在,”他幽幽道,“您快死了,兒臣想問問父皇,此生可否稱心如意?”

    長樂宮一片寂靜,蠟燭燃燒發出輕微的爆裂聲,蠟油沿着紅燭往下滴。

    武帝望着頭頂的帷帳,他其實什麼都看不清,只看得見一團模糊的黃色。

    “我兒,爲帝王者,不可問自己開不開心,也不可問任何人開不開心,”他頓了頓,嚥了口口水,“只要於大祁有利,於民生有益,便可爲之。”

    “可是兒臣覺得,”祁連轉身見到他父皇時心緒起伏,平復心情後道,“可兒臣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可悲。”

    “我兒不懂,我兒還沒做過帝王,我兒以後會明白。”

    “可父皇,兒臣想說,每個人都不一樣,父皇爲天下之主,可定天下人生死,但不該、不該隨意譜寫他人命運。”

    武帝嘆了口氣,有些事他終究會知道,無論隱藏的多深。

    早料到有這一天,也許他知道的比自己以爲的更早。

    武帝笑了笑,“我兒到底怨恨上朕,也是爲了這,給朕下藥?”

    祁連低下頭,散落在額間的黑髮將整張臉藏的更深,殺父有違天倫,心裏也糾結和痛苦,“不,不全是。”

    不全是,但不是——不是。

    這是一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

    祁連什麼時候知道的,可能才知道,又或者在最開始就知道了。

    自從陌九踏入長安,他便了然於心父皇在走什麼樣一盤棋局。

    也許很多事很久以前還想不通,但自多年前東序的那個下午起,陌玉引陌九進辟雍的那個中午起,看着眼前的孩子,他全知道了,也全明白了。

    胖嘟嘟的孩子真心誠意的磕頭,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小算盤打得就算他隔了這麼遠都聽到了,她說,“要是沒旁人在,我能叫您三哥嗎?”

    第一眼看到她,陌玉向他介紹,“祁連,這是我家陌九。”

    他就看到了,面前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把刀,一把還未開刃的絕世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