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437章 很多真相都刻在了細節裏
    當時,就在那一刻,他所有事情都想通了。

    爲何父皇那次這麼雷厲風行,短短几天立即下令處死馴馬官一家。

    所有證據就像事先準備好的一樣,大理寺抓人判刑,監斬官監斬行刑,一切快的容不下一點喘息,兩天之內一家十三口人全部屠戮殆盡。

    陛下似乎是要給陌府一個交待,似乎要表明對痛失一員優秀臣子的惋惜之情,可祁連有一事不懂。

    陌玉出事的消息傳到宮裏,他當時就在未央宮,就在父皇身邊,他親臨了那場雷霆之怒,看到父皇氣的臉上肌肉層次分明,一掌拍斷了桌子,大喝一定要大理寺三日內查出幕後黑手,他要滅他滿門以償陌府獨子陌玉痛失雙腿之傷。

    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在訴說憤怒,底下的大臣嚇得埋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頭也不敢擡。

    祁連站在一旁,他靜靜看着,覺得父皇有點奇怪。

    可哪裏不奇怪,說不上來。

    後來琢磨了很久,直到那天下午看到陌九,他突然想通了。

    是父皇的眼神,是眼神不對!

    當時父皇整個表情都在憤怒,但眼神卻出奇的平靜。

    表情和眼神的不平衡使得他的憤怒非常用力,像故意表現出來讓人覺得很憤怒。

    所以,他當時纔會覺得奇怪。

    那日在東序見到她,很多答案突然一下子涌了進來,隨之一些新的疑惑又冒了出來,腦袋亂成了一鍋漿糊,所以他故意和陌玉說辟雍的事,故意不去看她,心裏卻早已兵荒馬亂。

    該離這個孩子遠一點,她明擺是父皇用來牽制魏府的人,也明擺會被推向魏府的完全對立面,成爲其眼中釘肉中刺。

    祁連那時還要在魏府底下討生活,根本沒有能力和魏府對抗。

    自己都保護不好自己,就別找麻煩了。

    但那時很多事情都很奇怪,簡直鬼使神差。

    他愣了一會兒,然後聽到自己說,“那就隨你吧!”

    沒打算這麼說,明明想拒絕,但確實是他說的。

    兩人走後,他恍惚了好一會兒。

    後來想,不然是出於對陌府滿門忠烈的敬重,不然是對陌玉痛失雙腿終身殘疾的愧疚,總之晃神了,否則不可能沾上她。

    後來的日子裏,他一步步知道了前因後果,知道陌九表面是憑空出現但其實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別無選擇踏入長安。

    難道不就是父皇故意將她們母女藏身之所泄露給魏嫣的嗎?

    他也知道,爲何陌玉那麼好的騎術會從馬上摔下來落得終身殘疾。

    難道不是因爲陌玉有一半魏府血脈,父皇擔心陌家軍會落進魏府手裏嗎?

    他也知道,爲何那麼多殺手一堆又一堆要取陌九性命。

    難道不是父皇蓄意挑起陌九魏府對立,又冷眼旁觀魏府如何殘害她家人,不就是要將矛盾激化到不可調和嗎?

    如果不是你死我亡,陌九怎會對魏府恨之入骨,怎會勢不兩立,怎會甘願成爲東祁皇室屠宰魏府最鋒利的刀?

    以前驚歎父皇佈局精密,然而事情真落到他頭上,又覺得可悲。

    當視線重新拉回很多年後的現在,當他也成了父皇手裏的棋,他覺得很可悲。

    自己可悲,陌九可悲,芸芸衆生都可悲。

    他更可憐,還不若陌九什麼都不知道,活在半真半假的棋局。

    “就如父皇當日將兒臣和小九的位置告訴季相,告訴他如何與李原談判令其爲兒臣施祝由術……”

    您自以爲是爲兒臣安排的人生,可曾有一次問過兒臣,問問兒臣會如何選?

    兒臣一直都是個傀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傀儡,無論坐的再高,背後的線早牽在別人手裏。

    長樂宮的炭火漸漸熄滅,火星子蹦了兩下終於化成一縷白煙。

    周圍漸漸冷下來,祁連眼神滿是落寞,側影在燭光中閃爍,片刻後悲傷轉爲憤怒,奮力壓下怒火低吼,“如若不是父皇首肯,季相怎敢明目張膽對兒臣動手?即便他真爲了女兒膽大包天,父皇安排監視兒臣的護衛怎會袖手旁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後重重吐出,緩緩道,“父皇,父皇操了好大一盤局,父皇作爲操盤手把人玩弄於股掌,您運籌帷幄間兒臣很疑惑,您是什麼感覺?您覺得很了不起,一生碩果累累,幸福開心?”

    祁武帝厚厚的眼翳流出渾濁的眼淚,喉嚨裏發出沉沉的嗚咽,“我兒,朕都是爲了東祁,爲了東祁百姓,也是爲了你!”

    聽到他的回答,祁連背部微動,冷笑一聲,掀開紗帳,停頓片刻朝外走去,朝未知的黑暗走去。

    也許吧,也許您是爲了東祁,也許是爲了百姓,可您並不是爲了我!

    即使到了最後一刻,您還在想如何佈局。

    身後,武帝聲嘶力竭的大喊,“我兒我兒,祁盛、祁盛,留祁盛一命,保祁盛一命……”

    大雪下了一整晚,門外已是冰天雪地。

    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夜空飄落,落在指尖,落在髮梢,落滿心頭,也落盡祁連和陌九的整個人生,過去的時光再也回不來了。

    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那些誤以爲能掌控自己命運的日子,其實早早死於精心設計。

    他望着雪花從黑暗中顯現出隱隱約約的身影,心中的大雪落了滿地。深深吐出一口氣,在寒夜裏化成一片白霧,眼前一片模糊,又出現他和祁盛很久以前在御花園裏玩鬧的模樣。

    父皇,朝廷內外無人不知,在您衆多兒子中您看重我。

    但只有兒臣知道,您看重的不是您的兒子,而是東祁的繼承人。

    所有人都說您是因爲忌憚魏府纔不得不裝出喜愛祁盛的樣子,也只有我知道,您借忌憚之名給過祁盛絕無僅有的父愛。

    自打兒臣出生起,您從沒抱過兒臣一次,兒臣更是一次都不敢想像祁盛一樣坐在您肩膀上撒歡。

    您親自教祁盛騎射,同在一個校場,教兒臣的是陌古將軍,您自始至終沒朝兒臣看過一眼。

    您知道嗎,很多真相都刻在了細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