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448章 大雪落滿了宮殿
    “陛下!陛下!”

    太醫院幽暗的房間,黑壓壓的人頭跪了一地。

    很多人在哭,一個個都愁容滿面,曾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粗壯大漢此刻紛紛泣不成聲,挺直腰背跪在一側,雪融化成水沿鎧甲滴落,匯聚成一條條細流朝外流去。

    兩個太監大哭着抱住祁連,“陛下,陛下,您萬不可再往前!”

    “是啊,陛下!太醫說大將軍是中毒而死,是瘟疫,陛下萬萬保重身子,就算爲了社稷爲了百姓,陛下也萬不可再往前了!”

    瘟疫,瘟疫,哪來什麼瘟疫!

    他眼含熱淚,雙手叉腰退回幾步,在屋中走來走去。

    煩躁,不安,似乎只有這樣,找點什麼事忙起來才能壓下胸中洶涌的恨意。

    爲什麼?爲什麼!

    瘟疫?瘟疫!怎麼可能?

    他快步向門口走去,心被什麼揉成了一團,壓抑,想哭又哭不出。向宮門走了幾步突然掉頭又跑到陌九的屍體旁,摸到她冰涼的雙手,眼前剎那間一片眩暈。

    一陣趔趄差點向後倒去,手撐住木榻才勉強站穩。

    望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曾多希望那雙眼睛能停下來看一看他。

    她現在停下來了,可再也騎不上戰馬,再也不能射箭打獵,再也不會哭不會笑,可是,陌九,你起來呀,你站起來呀!

    “陛下,大將軍臨死、臨死前,交代卑職一定要將此物交到您手中!”

    頭很暈,跪在腳下的軍士哭到哽咽,將一塊木片舉過頭頂。

    他顫抖的接來,眼前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使勁擠了擠眼球,上面幾個字,字跡不清,是陌九寫的,還沾着血跡。緊緊攥到手心,屋子爲何如此逼仄狹小,還悶熱異常,難以呼吸。

    快步朝外走,站到太醫院門口時,才稍稍有放鬆之感。

    頭頂星空閃爍,直到此時,直到此時,他才確定,他纔不得不承認,以後的這片天空下再也沒有那個叫“陌九”的人了。

    大雪還在無休止的下,夜幕下一切都悄無聲息,呼出的熱氣在寒冷的冬日凌晨凝結成霜,背後的哭聲和哽咽化不開的濃稠。

    “三哥,求三哥成全小九的心願,讓呂梁照顧陌岫長大。”

    陌九,你怎麼知道朕就會答應你?

    你想要保住呂梁的命,你怎麼知道朕會答應?

    快步跑下臺階,直到回到未央宮關上門,纔敢流出眼淚。

    剛剛那具冰涼的屍體,想到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以後再沒人叫他三哥,祁連的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刺滿了。可陌九,你爲什麼不再等等我?

    第十九株桃花的樹苗都備下了,預備幾個時辰後就種下。

    你爲什麼不回來?

    我備好一切,原以爲還有幾十年的光陰,陌九,那些妖魔鬼怪都沒了,沒人再去害你和你的家人,我能保護好你,我滿心期待以爲我們會有幸福的未來,可陌九,你爲什麼不回來,陌九,你爲什麼不回來?

    還是你貪戀死後的世界,期待早日與冥界的父母兄弟團聚?

    可我呢,你還記不記得我,還記不記得你有個兒子,還記不記得你還有很多朋友,他們都在盼你回來?

    呂梁在等,鄭陵在等,漁陽在等,還有趙破奴,高不識,你那麼多的部下,你那樣多的族親,你什麼都不要了,你誰都不要了,你自己一個人走了,你輕鬆了。

    寂靜的大殿傳來敲門聲,李恩濟蒼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陛下,大將軍副將在門外等候召見。”

    祁連勉力支撐着身子,淚痕爬了一臉,抹乾淨了,壓抑嗓間錯漏的顫音,“宣。”

    燭光閃爍,他孤獨的坐在高高在上的皇座上,實際看不清底下是誰人的臉。

    “副將,你原原本本將大將軍如何遭遇不測說了。”

    他閉了閉眼睛,用了好大的勁兒纔將“遭遇不測”四個字從嘴裏擠出來。

    老高跪在陰影裏,趴在地上,顫顫巍巍將所見都講了,“大將軍從南瑾鹿城出發時還無事,路過大庸時在那裏的石林中歇腳,大將軍早早便睡了。誰知大半夜醒了就開始吐血,就開始說胡話,軍醫說是中了毒,是瘟疫,可卑職等都與大將軍同吃同睡,但是太醫院醫者也說是瘟疫,卑職、卑職也不清楚。”

    “大將軍臨死前可說了什麼?”

    老高趴在地上,大理石中的倒影顯得如此渺小,想到大將軍死時又是一陣心悸,似乎又回到了那晚。

    大將軍吐血吐的講不出話,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就吩咐人把她擡進帳篷。

    一個個找了人進去說話,她只吩咐他,在她死後……

    “我死後,老高,一定不能聲張,咳咳,叫人穿上我的鎧甲,扮作我的樣子,趁深夜進城,千萬不能暴露,我陌字軍旗不能倒,到了後,咳咳,到了後……”

    老高出去後,祁連獨自坐在高高的寶座上泣不成聲。

    她臨死前的囑託是不能暴露她已死,即使到死,到生命最後一刻,她沒有忘記他,沒忘記東祁,她祖祖輩輩世世代代守護的地方,總不能因爲她死就再次陷入戰亂吧……

    可陌九,陌九,你自己呢?你自己呢?你自己怎麼辦?

    你生不能由己意願,活時受盡算計一生坎坷,就連死時還想社稷爲先。

    老高說,“大將軍死的時候是笑着的,望着斜上方的帳篷,一直在喊孃親,喊了幾聲後又喊父將,後來又喊舅舅,喊了幾次,就斷了氣。”

    淚水止不住的落下,他看着窗外的大雪,眼淚沿側臉滑落。

    小九,小九……

    多年前在東序問他“我能叫您三哥嘛”那個單純的孩子,背不出來《祁禮全篇》在竹園裏撒潑打滾不肯去上課的小童,那個趴在窗臺上說“燕山雪花大如席”的小九,後來掃清北匈草原的驃騎將軍,協助帝王完成四國大一統的冠軍侯,一身白衣站在桃花樹下滿臉期待的陌九,所有的形象匯合在一起,她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這裏,大雪落滿了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