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460章 番外二 祁連
    我……是祁連。

    爲什麼開頭停頓?

    嗯,是因爲,不知道該不該這麼開頭。

    從小到大,稱呼很多。

    甚至到現在,有時聽到有人喊祁盛,我都忍不住愣一下,不知道喊的是不是我。是的,在生命最初那幾年,是我叫祁盛,祁盛是我。

    從祁盛到祁連……

    從小皇子到三殿下,從三殿下到寧王殿下,從寧王殿下到陛下,一直在變。

    因爲,位置越來越高。

    後來我坐了許多年皇位,久到自己都覺得無趣,久到老朋友越來越少。

    如果你還願意承認,坐在我這個位置上的人還有老朋友的話。

    那時還有一個老太監陪我,他服侍我多年,打我幼年時陪着我,據他說,那時母妃還在,她喊我小名盛兒。

    我對母妃沒什麼印象,只記得一個模模糊糊的面容。

    即使是這個面容,也是偶然看到。

    父皇有很多書房,藏了很多書,厚厚的書,沒人翻過的書。

    其中最舊的一個書架上,最高的頂格有個落滿灰的盒子。

    我少年時無意打開纔看到了那幅肖像,也是偌大的皇宮裏唯一一幅。

    泛黃的畫紙,藍天白雲,假山綠草,豔麗的牡丹叢,大簇大簇碩大的牡丹。

    慈眉善目的女人坐在花叢前的鞦韆上,撓着懷裏娃娃的癢癢。

    娃娃笑,她也笑。

    我不認得她,是皇后娘娘將我撫養長大。

    三歲之前,皇后娘娘待我極好,就和大哥二哥跟他們的母妃那麼好。

    她會抱着我教我讀書寫字,讓我坐在她懷裏聽她念詩書戲詞。

    喫的穿的用的我的東西永遠是這宮裏最好的,服侍我的丫鬟太監也是母后精挑細選,我什麼東西都比兩個哥哥好,什麼名貴的好玩的東西都是可着讓我先挑。

    誰叫我母后是皇后,誰叫你們母妃不是皇后?

    三歲以前,我真的一直以爲,皇后娘娘就是懷胎十月生我的親孃。

    於是即便聽到了,聽到太監宮女背後說悄悄話,我還是不信的。

    母后還是以前都母后,她每天都來看我,每次都給我帶好喫的糖炒栗子剝給我喫,怎麼可能不要我?

    我就這麼欣欣喜喜無憂無慮過了好幾個月,每天照樣聽師父講學,課後喫母后宮裏送來的果子。

    母后宮裏的姑姑說,“小殿下,娘娘最近身子不舒服還惦記着殿下,派了奴婢過來給您送果子,小殿下千萬要好好讀書,別辜負了娘娘的苦心呀。”

    “姑姑,母后身子沒什麼事吧,我要去看母后。”

    可她攔住了我,以前我要去母后宮裏沒人敢攔我。

    但這次,姑姑一隻手阻在我面前。

    那時我還是沒覺得什麼,母后管整個後宮,一直都很忙。

    那麼多娘娘,那麼多丫鬟太監,一時忙起來顧不上我也是有的。

    等她忙完了,自然會來看我。

    我就等啊等,伸長了脖子盼,央着鬧着內侍待我去看母后。

    那時我知道她要生娃娃了,但是我還是不相信她不要我。

    我也是她的孩子,即使有了弟弟妹妹,也會來看我。

    就像大哥和二哥,他們的母妃喜愛他們一樣多,因爲都是她的孩子。

    內侍每每爲難,都說皇后娘娘很忙,等忙完了自然是有時間來看我。

    最初幾次,我每每要哭半晌,他們日日這樣說,日日說母后忙完就來。

    太陽昇升落落都多少次了,他們是不是騙我?

    後來我開始大鬧特鬧,以前只要我砸東西,他們什麼都聽我的,母后也會來哄我,什麼都聽我的。

    我發了大怒,摔了屋子裏所有金銀瓷器瓦碟花瓶,推倒所有桌子椅子,踩亂所有牀單被罩窗簾褥子,一直鬧到傍晚。

    可直到黃昏日落,還是沒見到母后。

    星星升起來時,我便開始想,母后或許是真的有事,她就是很忙。

    我再等等吧,再等等,她總會記起我來。

    那日先生走後,我百無聊賴,太監說陪我玩捉迷藏。

    也就是那天,我躲在花叢後面,等着他們來抓我。

    我躲在樹葉後面,他們朝我躲的地方越走越近,就這樣他們都沒發現我。

    他們可真傻,這都發現不了,我待會兒出去嚇他們一跳。

    我笑呵呵的爬出去,打算從背後偷襲,給他們推一個大馬趴。

    “皇后娘娘生了位小殿下,咱們這個三殿下以後會怎麼辦?”

    什麼,母后生了個弟弟?

    我往後縮了縮,聽着他們說話,心裏嘀咕着爲什麼沒人來告訴我?

    “能怎麼辦呀?左不過接着養,送給其他娘娘養,就兩個法子。”

    “三殿下真可憐,從小沒了親孃,現在皇后娘娘也不要他了。”

    “你還可憐他?誰來可憐咱們?”

    “怎麼說?”

    “皇后娘娘誕下皇子,咱們屋裏這個就不能留了。那咱們都是照顧他的,不也就跟着一起倒黴嗎?”

    “公公,要不然您看有沒有什麼路子,能調去服侍五殿下?”

    “有是有,但不知道,你這,啊,就是這……”

    “您說這呀,這好辦,您瞧這鐲子,這是前些日子……”

    ……

    那日我在花叢裏縮了很久,反覆琢磨他們話裏的意思,想着想着就睡了過去。

    我在那裏縮了五個時辰,是現在身邊這個老太監從花叢裏把我抱了出來。

    “殿下,這裏多冷,殿下怎在這睡了,咱們去屋子裏睡。”

    我確實冷的很,冷的直髮抖,冷的直往他懷裏鑽。

    從那時起,我約莫知道,我早沒有母親了。

    如若幾十上百個日夜都教不會我,如果綿延的思念換不回片刻的駐足回眸,那你告訴我還要怎樣才能證明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

    怎麼樣,一個母親才能幾個月不來看她的孩子一眼?

    我是從那時起知道的,知道她不是我的母親。

    我是從看到畫像時起,才知道,原來她纔是我的母親。

    我是不認識她,我沒見過她。

    可我認識這娃娃脖子上佩戴的玉佩,和我胸前這一塊一模一樣。

    她對着我笑,原來我孃親長這樣。

    後來皇后娘娘再來看我,已經是初冬了。

    我當時正在學習,學習如何不去期待,學習不去渴求已不屬於我的東西。

    可一聽到“皇后娘娘擺駕幽蘭殿”,內心還是忍不住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