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54章 言出法隨(上)
    內閣的反應最大,王錫爵在值房的議事堂內激動奮言:“國朝二百年未曾設一都護,今皇上不僅一反規制而欲設之,且事前未曾有隻字片語告知內閣,如此內閣,要來何用!”

    申時行環顧衆閣臣,許國、吳兌皆默然不語。再看王家屏,卻見王家屏緩緩起身,平靜地道:“荊石公(王錫爵號荊石)此言正合我意,皇上定議天下之事既無須內閣參理,內閣何須再存!此番之計,惟一去而已。”

    稍稍一頓,他朝其餘四位閣老拱手道:“家屏先去擬就辭疏,諸公見諒了,告辭。”

    王家屏的脾氣果然剛直,他甚至不是如王錫爵那種講究面子的剛直,而是隻要觸及他的原則,就必然直來直去的那種剛直,以至於一旦覺得皇帝此舉不尊重內閣,他便直接了當去寫辭疏。

    不過他這麼來一下,就把王錫爵也架在火上了。雖然王錫爵本不認爲事情嚴重到了這個地步,但他是頭一個開口的,既然“附議”的那位都去寫辭疏了,他有什麼理由不寫?

    因此,他也只好拱了拱手,道:“對南公(王家屏號對南)孤直臣範,錫爵不勝欽佩,惟效之矣。諸公,告辭。”

    這二位先後離去,申時行站起身來,道:“時行忝居內閣多年,未曾辦得什麼大事,一直慚愧無地。今皇上若有不滿,其罪乃在時行一人,對南、荊石二公未必當辭,而時行固當辭矣。今後內閣諸事,便拜託潁陽、環洲及心齋公等了。”

    申時行這話看似只代表他自己,但其實是站在整個內閣的立場所言,許國也只好共同進退,起身道:“此天下事,內閣事,非獨元輔一人也。若辭,請準國從。”

    事情到了這一步,吳兌不可能獨善其身,也起身道:“內閣一體,兌豈能獨外?願附諸公驥尾。”

    申時行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沉沉點頭,徑直去了。

    他一走,議事堂裏便只剩許國、吳兌二人,吳兌本也要走,不意被許國叫住。

    許次輔面色沉肅,問道:“環洲師兄,皇上今日之舉,你可曾有過耳聞?”

    他這一聲“師兄”很有說道,吳兌和他都是高拱門下弟子,差別在於吳兌與他不同科,是嘉靖三十八年進士。那時候的高拱地位還不算太高,只是那一科的同考官而已,因此所取之士也少,門生之中成器的就更少。

    而許國本人則是嘉靖四十四年進士,比吳兌晚了兩科。那一科是由高拱做主考官,故所取門生也最多,幾乎可以稱得上大爆發。許國在這一科本來不算最爲突出,但他官運極佳,反而超越各位同年,早早就進了內閣,資歷因此提升。

    但大明有大明的習慣,在某位恩相的門下,內部交往之時往往不光看官職高低,還看進士資歷,所以許國稱呼吳兌“師兄”是沒問題的。

    有問題的地方在哪呢?在於“官職高低”有個例外,即入了內閣之後,也可以光看內閣之中的資歷。

    許國比吳兌晚兩科,得進士差了六年,但卻只比吳兌小兩歲,因此自兩人都在閣後,他便未曾再以師兄稱呼。今日重新把“師兄”翻出來叫,顯然是表明他現在不是以內閣次輔的身份和吳兌說話,而是以實學派一員、高拱門生的身份請問師兄。

    吳兌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許國在懷疑什麼,但此事連高務實這個當事人都是今天才知道,他又從何而知?因此吳兌搖了搖頭,很正式地回答:“此事我全不知情,甚至直到如今都覺得不可思議。”

    許國看起來倒也不像很懷疑的樣子,只是皺了皺眉,似乎陷入了思考。

    吳兌見狀,又補充了一句,道:“若依我之見,恐怕日新事前也不知此情。”

    許國嘆了一聲,苦笑道:“不瞞師兄,小弟亦作此想,只是小弟愚鈍,實在不知皇上此舉之用意……莫非真要將內閣從上到下全換一遍麼?”

    “豈會如此?”吳兌搖了搖頭,道:“須知此事之由頭根本不足掛齒,那南北鎮撫使掛冠也好、請辭也罷,接錦衣衛內務,與我內閣何干?至於無棣去位,日新、心齋先後閉門,亦不過皇上宣詔可解之困,何足道哉!

    我料皇上此舉,誥設定南都護府必然是假,而爲日新張目則或爲真。至於事涉內閣……或是皇上無意之犯,或是爲了警告某些人等。總之,都應該不會是真衝着內閣而來。”

    許國沉默片刻,苦笑道:“無論皇上意在何處,事到如今都已不容我等退步,惟上疏請辭而已。”

    吳兌對此倒很看得開,揮袖道:“請辭便請辭。早年間我曾有一次與日新閒聊,他曾提及一句:日升月落,不缺某人。今日亦如此理,內閣如何非我所能置喙,皇上留也罷,撤也罷,更迭也罷,終歸是看皇上聖裁。我所能爲者,無非表明決心而已。”

    許國這次倒微笑起來,頷首道:“師兄此言大善,國亦作此想。”

    此時雖然天色已晚,但宮門尚未關閉,幾位閣老都是翰墨國手,各自飛快寫好辭疏,紛紛親自前往乾清宮前扣闕送閱。

    面對急得滿頭大汗的陳矩,朱翊鈞坐在西暖閣書房御案前,頭也不擡地問道:“除了張學顏之外,內閣諸位先生都到了?”

    “是,皇爺,都到了。”陳矩嚥了口吐沫,聲音乾巴巴地問道:“皇,皇爺,現在如何是好?”

    朱翊鈞終於擡起頭來,瞥了陳矩一眼,平靜地道:“什麼如何是好?如今天色已晚,朕已經乏了,且宮門將閉。

    朕想着諸位先生都是明理之人,應該不會視二祖列宗之制如無物吧……既如此,那就請先生們明日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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