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 第263章 大明聯合驛站(上)
    對於皇帝的金口玉言親自催促,高部堂還是很給面子的。次日一早,由戶部尚書高務實領銜主筆、兵部尚書周詠聯名附署遞呈的《爲遵聖意紓民困省耗費請革新驛站並議郵傳諸事疏》便送進了內閣,簡稱《革新驛站疏》。

    當日內閣的主筆閣臣恰好是首輔申時行,他一看到這道《革新驛站疏》居然寫了洋洋灑灑兩萬餘言,立刻就知道正戲來了。申元輔飛快地把這道疏文自己先看了一遍,看完後深吸一口氣,閉目思索了一下,立刻派人將王錫爵找來議事。

    沒錯,此前的“廢除糧長制”風波正是由王錫爵提議、申時行拍板,然後兩人合作暗中推動的。目的當然毫無疑問,就是針對高務實。

    申元輔值房之中的其他人早已被請了出去,整間房裏只有他一人,雍容平和地端坐不動,真個是宰相氣度。

    王錫爵進來左右掃了一眼,面上露出微笑,道:“看元輔這架勢,想是高日新終於肯應戰了?”

    “嗯。”申時行點了點頭,伸手虛做一個請式,道:“元馭兄請坐。”

    王錫爵道了聲謝,自行落座,又問道:“不知我所預料的那上中下三策,高日新是選了哪一策?”

    “如我所料,高日新選了上策。”申時行微微一笑:“元馭兄,我記得你此前剛剛回京入閣的時候,我便和你說過,高日新雖然年輕,但他在十幾年前就表現得如同一隻老狐狸了,你若只把他當做小狐狸看,那是真要走眼的。”

    王錫爵聽了申時行的話,居然也沒有太意外,頷首道:“元輔所言甚是。這一次他都能放棄下策與中策,可見此子不僅聰慧,而且極有定力。

    不瞞元輔,我曾以此策問及犬子,讓犬子站在高日新的立場來思考如何應對我所設計的這一局面。當時犬子先想了一會兒,回答正是下策。我又指點了幾句,犬子再三思考,也纔想到中策。”

    王錫爵嘆息一聲:“非是錫爵自誇,犬子論讀書還是不錯的,可惜在這些事上與高日新一比,兩相差距實不能以道理計。”

    王錫爵之子王衡曾獲順天鄉試第一名解元,因爲有人嫉妒,污衊此次考試有舞弊情況,王錫爵一怒之下當衆表示自己退休之前兒子不再應試。所以歷史上王衡是在萬曆二十九年纔再次參加科舉,一考便是第二名,與乃父當年一樣成爲榜眼,同時爲自己當年的解元正了名。

    此刻王錫爵說他“讀書還是不錯的”,那真不叫自誇,甚至還太謙虛了點。不過,王錫爵評價他在政治上的水平不行,從其只想到“預定三策”中的下策,甚至經過指點也只想到中策來看,似乎……也不算妄自菲薄,基本就是事實。

    不過申時行還是勸他看開點,苦笑道:“令郎尚未出仕,不知宦海兇險,能想到下策已經不錯了。犬子入仕經年,我同樣也以此計考他,他想了一整晚,也不過想到中策。”

    王錫爵搖了搖頭,道:“我所料之下策,是以京華之雄厚財力,強行接下各地糧稅及金花銀之解運。此策之中所包含的考量與權衡,在於京華是否能夠接得下此事,以及接下此事之後所造成之影響。

    犬子當時報了幾個數,大概意思便是京華只需要投入天津、上海、寧波三港或最多再加上廣州港在內四大港之年入,便能接下此事。在他看來,能夠接下如此重任,實在是爲朝廷、爲皇上分憂,必能讓皇上高看,從此倚重更甚,善莫大焉。

    而後我便提示他說,倘若京華一力掌控天下財賦之轉運,朝廷一舉一動都要仰仗其力,則天下之權究竟在誰?”

    “犬子被我問得怔住,好半晌纔回過神來。”王閣老嘆息一聲,道:“然後他又說,既是如此,那便接不得這個差事,不如發動言論,以祖制不可輕易而推脫。

    另外他又說,江南等地自一條鞭法施行之後,解運糧稅變成了解運金花銀,爲各地糧長省去許多麻煩和耗費。是以大可繼續將一條鞭法推廣天下,待到兩京十三省都只需糧長們解運金花銀,這耗費自然也就下來了,糧長之制也就勉強還能繼續維持……呵呵,委實天真。”

    申時行無奈道:“小輩尚難擔當重任,我輩除了悉心教導,又能如何?”

    說完這話,申元輔自嘲似的搖了搖頭,又道:“不過話說回來,這中策雖然有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之患,但若是爲免朝局動盪而考慮,其實倒也算是一次太極推手。此策雖不治本,好歹也能治個標,俟得將來格局變化再做打算,本也不能說錯,還算是慎重之謀了。”

    “慎重之謀?”王錫爵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笑,森然道:“高日新若只如犬子這般能耐,漫說是挑了下策,便是挑了這中策,我都有至少三種辦法讓他威信掃地,不僅在皇上眼裏大失能臣氣象,在實學派內部也要被許維楨、沈仲化抓到機會,狠狠地打擊一番。

    說不定到那個時候,高日新便要丟了他那‘天下文膽’的虛名,也將再不復‘三代首輔之所望’的地位!若能如此,我心學內部至少便能得數年喘息之機,遴選後進、着重培養,將來再與實學相爭,便不愁無人能繼了。”

    申時行露出一臉苦笑,嘆息道:“可他畢竟是高日新啊。元馭兄,他是八歲便做了太子伴讀的人,到如今其實差不多已經出仕二十年了,豈能把他看做那些不及而立之年的新科士子?”

    王錫爵眉頭一挑,問道:“那麼這位‘老臣’此番到底是打算如何應對?可是如我所料的那樣,拿驛站出來頂替京華如今在解運諸事上的用處?”

    “他麼……算是吧。”申時行點頭道。

    王錫爵這次總算笑了起來,道:“好,好,好。雖然他這麼做逃過了最大的陷阱,不過用驛站取代京華的船隊馬隊,一來是他京華依舊要損失一筆收入,二來那驛站之事涉及甚廣,要協調好可不容易,咱們有的是辦法繼續給他製造麻煩。

    只要麻煩一多,縱然他生了一顆比干般的七竅玲瓏心,也免不得會有忙中出錯的可能,到時候……哼!”

    申時行看來卻沒王錫爵這般樂觀,他皺着眉頭,揚了揚手中的那道奏疏道:“驛站之事自然是牽涉甚廣,不過從他今日這道奏疏來看……他似乎並不怕牽涉甚廣,甚至還有些生怕牽涉不夠廣似的。”

    申元輔說着,把手中的奏疏朝王錫爵遞了過去。

    “哦?”王錫爵的表情看來有些意外,微微皺眉接過奏疏,道:“我且看看。”申時行點頭道:“元馭兄請自便。”

    王錫爵看這道奏疏看得十分仔細,不僅一字不漏,而且時不時還會沉吟不動片刻,甚至倒回去再看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