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 第263章 大明聯合驛站(上)
    申時行的耐心極好,完全對得起“首輔氣度”四字,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別說催促了,就連多餘的動作和聲音都沒有半點。

    好不容易等到王錫爵看完奏疏,申時行依舊不曾主動開口詢問,而只是看着王錫爵面帶思索地將奏疏放在一旁。申時行面色如常地看着他,等他先說話。

    誰知道這次王錫爵竟然一反常態,沒有一上來就論及己方的應對之策,反而捻鬚誇讚道:“倘若不問立場,高日新以其魄力才幹而言,誠可謂不世之王佐。”說着,用手指點了點被他放在案上的奏疏,再次讚道:“如冰之清,如玉之潔,法而不威,和而不褻。”

    申時行沉默了一下,輕聲道:“惜非同道。”

    王錫爵面色一滯,幽幽長嘆,道:“是啊,惜非同道。”

    他方纔所贊高務實的“如冰之清,如玉之潔,法而不威,和而不褻”乃出自曹植,是曹植稱讚荀彧的話,出自其《光祿大夫荀侯誄》。

    曹植當時的原句是“如冰之清,如玉之絜(潔),法而不威,和而不褻,百寮士庶,歔欷沾纓,機女投杼,農夫輟耕,輪給輒而不轉,馬悲鳴而倚衡。”——顯然這是曹植在荀彧去世之後寫來紀念和讚頌他的,性質上屬於蓋棺定論。

    以王錫爵當年三鼎甲級別的學霸當然知道這一點,但他偏偏用這樣一句對荀彧的“蓋棺定論”用在年紀輕輕的高務實身上。

    考慮到他說這句話的語境不像是反諷,那隻能說明他看完《革新驛站疏》之後,是真的被高務實的舉動震撼了,所以纔有這樣過分的誇讚。

    在後世,連諸葛亮都有人質疑,反倒是對於曹操陣營的荀彧,幾乎所有人都不吝贊其一句王佐之才,可見其才能之高,品行之正。大明以降,除了紅朝首任總理之外,怕是很難再找出這樣一塊無暇之璧。

    不過,要說王錫爵忽然之間對高務實評價如此之高的原因,還得先說一下他之前提到的驛站之事“牽連甚廣”的根源。

    大明驛站的建立、平時的制度、出現的問題等,本書前文已經提到過[注:參見本書卷二,冠京華,第045章,諭德上疏],此處不再贅述,且說幾點尚未提到的。

    早在元朝的時候,驛站叫做“站赤”,有馬、車、牛、驢、船、狗、轎等多種方式,馬匹是最主要的,牛、車、船亦爲數不少。

    種類一多,管理起來就很麻煩。於是朱元璋把元代繁瑣的驛站分類進行簡化和歸類,將馬站、船站合爲水馬驛,牛、騾、驢、駝這些大牲口和運夫單獨析出,設爲遞運所,再加上從元朝繼承而來的急遞鋪,此三者便組成了大明驛站的三大部分。

    那麼,明代的驛站是歸屬於哪個衙門管理呢?這就要說到一個很殘酷的現實了。大明沒有“高官”的轉運部門,宋、金的轉運司在明朝是不存在的。

    結果就是明代解運物資,是以州縣爲單位。這屬於明代財政制度的一個方面,此處不做過多解釋,只說一點:這個現實存在,導致了明代驛站三大體系是直接隸屬於中樞的,而具體來說,屬於兵部車駕司。

    大明廢中書省而權歸六部,兵部理論上是歸皇帝直接領導的,兵部車駕司掌鹵簿、儀仗、禁衛、驛傳、廄牧之事。也就是管理皇帝儀仗、車駕,同時管理驛站系統。

    而地方的驛站,管事的叫驛丞,衙門是掛在州縣衙門,所以驛丞往往也算在州縣的官吏裏,驛站的辦公經費是從州縣財政裏調撥,所謂“支直於府若州縣,而籍其出入”是也。

    但是大明的正稅並不包含這一項,所以對於驛站的經費,是要單獨徵收的,這在後世有個專用詞叫“攤派”。比如說,這一年驛站一共花了一千兩銀子,本縣有五千戶人口,那就是每家攤派二錢銀子。

    以上是驛站整體的情況,但光說整體不能深入問題的複雜性,還得單獨具體的說一下這三種體系。

    水馬驛前面說了,分爲水驛、馬驛,水馬設驛往往遵循一個原則就是,兩地之間正好是一天的路程,這在高務實初任廣西巡按御史的時候就提到過。

    也就是說,你今天一早從這個驛站出發,走一天,到下午的時候肯定能趕到下一個驛站。這兩地之間的距離,馬驛是六十到八十里,水驛是一百到一百二十里。這個時代騎兵部隊每天行進速度一般是在七十里(不考慮特殊情況,比如精銳騎兵脫離輜重奔襲等)。

    在沒有改變主要交通工具的前提下,這個速度一直到後來抗戰的時候仍是如此,而驛站同樣遵循這個原則。

    急遞鋪起源於宋,在宋朝叫“急腳遞”。金、元沿襲了這一制度,並在元朝發揚光大,正式成爲制度。明朝也繼承了元代急遞鋪的制度,並將其再次發揚光大。

    元代急遞鋪之間的距離尚不固定,“每十里或十五里、二十里,則設一鋪”,而明代則在洪武元年正月建國的時候就出臺規定:“急遞鋪,凡十里設一鋪”。

    實際操作中,限於地形因素,當然也並非真的就如此整齊劃一,但多數還是遵循此規定的。後世很多地方有一些地名,比如叫八里鋪、十里鋪、十八里鋪、三十里鋪之類的,大多都是這種急遞鋪的歷史遺存。

    遞運所則是大明首創,其實就是把元代站赤中的牛、騾、驢、駝等幾種站單獨析出而設。前面說了,大明沒有省一級的遞運部門,所有的解運都是以州縣爲單位分開遞運。

    明初的時候就是如此,是以各地衛所的駐軍來運送,後來朱元璋覺得這樣容易影響地方戍軍的戰鬥力,所以就單獨設立了一個體系叫遞運所,每個城池一處。

    而平時所說的驛站,一般往往單指馬驛,或者頂多加上水驛,而實際上並非如此。首先要說明的一點是驛站體系屬於國家、朝廷,其設置的初衷就是爲朝廷服務,可並非是爲社會提供便利的,因此此時的驛站本身是不允許個人使用的。

    大明的水馬驛,主要作用是接待往來朝廷官、吏、兵(不是打仗的兵,算是通信兵),而這些公職人員,需要拿一個驛符,這個是朝廷按需配發的信物。

    比如說你是行人司的一名行人,這是明代的一個官職,品級不大,一般負責傳旨——之前說過大明並不是由太監專門負責傳旨——現在你是行人司的行人,你從北京出發,前往雲南省城,給鎮守當地的黔國公宣旨,告訴他說皇帝念沐公爺你久鎮邊疆功高勞苦,特意升官一級。

    那麼你在出發之前,就需要去兵部車駕司領取一個驛符,上面會寫上你是誰,要去哪兒,辦什麼事,屬於哪個衙門。這些都寫清楚了,你才能拿着走人,沿途驛站纔會爲你服務。

    具體來說格式一般是這樣的,上面寫着:“皇帝聖旨:公差人員經過驛站,持此符驗,方許應付馬匹。如無此符,擅便給驛,各驛官吏不行執法徇情應付者,俱各治以重罪,宜令准此。某年某月某日。”在這道驛符中間還畫着一匹馬。

    然後從北京到昆明這五千多裏的路,你大概要走兩個月,其間換乘馬匹、船隻,包括喫住費用,都完全由各處驛站承包,你個人通通不用管。

    如果你沒有這個驛符呢?那很抱歉,你是不能使用驛站的。

    當然,之前說過明朝中後期很多制度都被陽奉陰違搞得名存實亡了,驛符也不例外。不是說這東西沒了,而是經常變成了一種禮物,成爲居家旅行走親訪友必備。

    比如徐霞客寫他的遊記需要滿天下跑,其間就沒少用這個——然而他並沒有官職,理論上根本不應該能用上這個東西。

    於是這樣一來,地方驛站的經費一年比一年高,財政壓力一年比一年大,最後崇禎說乾脆把驛站取消一部分吧。

    其實崇禎只是裁撤了三成的驛站,並沒有廢棄整個驛站體系。但是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有個陝西米脂縣銀川馬驛的驛卒就失業了,沒幾天就幹起了造反的好買賣——他叫李自成。

    不過,這個問題在隆慶末、萬曆初的那幾年得到了不小的改善。隆慶五年六月初二,時任太子伴讀、假翰林院侍讀學士、詹事府左春坊左諭德的高務實上了一道奏疏,叫做《爲遵祖訓原意請整肅驛站以紓驛路疏》。

    經過一系列鬥爭和運作,最終這道疏文中提出的主要措施,基本在高拱、郭樸兩任首輔的任期內得到執行。

    這些措施之中最爲關鍵的有兩點:其一,取消驛站向地方徵收稅款、徵發徭役的權力,由地方官府代收一筆驛稅,該驛稅根據驛站規模大小、設施好壞、人員衆寡來定;其次,驛站實際情況的監督,一是由朝廷委派專員每年進行至少一次不定期突擊檢查,二是由當地官府切實督查。

    當時高務實的這兩個舉措,最直接導致的一箇中樞層面的變化,就是從那之後戶部也涉及到了驛站的管理體系之內,驛站不再是由兵部單管,而戶部的主要職責是包括查賬在內的各項監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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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明天去做核酸,確定陰性之後要回長沙,不然小傢伙不滿居家隔離時間就沒法上學……希望排隊的時間不會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