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69章 戰爭序曲(七)支配力
    作爲朝廷天使,程文可以代表大明皇帝對“大明金國”的順義王“轉達”聖意,但是衆所周知,大明朝廷真正能威脅土默特的部分主要是貢市,而貢市的主力則是以京華爲主力的北方商業聯盟——即京華、晉商、陝商的大聯盟,而這個商業聯盟的實際決策者就是高務實。

    這個沒有正式掛牌成立的商業聯盟如果要溯源的話,其實就是由當年張四維家族、王崇古家族和馬自強家族組成的三家聯盟,再加上後來加入併成爲主宰力量的京華而形成的。

    既然是以這四家聯盟形成的大聯盟,那麼從他們的出身就可以發現,實際上這個聯盟與其說是北方商業聯盟,倒不如更加肯定的改掉兩個字,變成“實學商業聯盟”。

    是的,如今的北方基本上就是實學派的天下,無論政治、軍事還是商業,實學派都佔據着最爲重要的位置,擁有幾乎可以說是決定性的力量。

    當然,實學和心學是如今的“顯學”,雙方的爭鬥更加表面化,但並不說在大明天下已經只剩這兩家政治理論或者理論學說,傳統的理學和反理學力量都是存在的。還有一些既在一定程度上反對理學,也在一定程度上反對實學,一門心思想要改良或者取代心學的“道德實學”也存在——沒錯,這個說的就是還沒有正式形成東林黨的顧憲成那一批人。

    總而言之,大明天下的思想體系其實非常多樣化,各個思想體系、政治派系之間的關係異常複雜,有矛盾衝突也有兼容幷蓄,有不共戴天也有消化吸收。這些東西如果真要攤開了講,沒個十萬字都講不出個名堂來,絕對不是如某些言必稱明朝禁錮思想的人所形容的那樣,所有人都被限制了思想,永遠不思進取。

    當然,思想進取和最終未曾跳出某些怪圈之間必然有其他的原因在發生作用,這在原歷史上其實主要是因爲思想形態和手中掌握的政治、軍事和經濟力量有關。很多進取派的努力之所以失敗,不是他們思想不夠先進,而是手頭力量不夠強大。

    高務實奮鬥二十年,其實主要就是做了一件事:我從不滿足於思想先進,我還一定要有強大的力量。

    現在的高務實基本上已經可以自信地宣稱自己力量強大了,至少此時此刻的程文就有這樣的自信,可以依靠“力量強大”來迫使土默特就範。

    什麼樣的力量稱得上強大,能讓他覺得自己足以迫使土默特就範?

    在他出使之前,高務實曾經告訴他:“及至今日,土默特王庭歲入之九成皆與貢市有關,而七成與我實學派直接相關。”

    有這句話打底,程文覺得自己除非發了瘋,要求把漢那吉自戮,否則絕大多數條件都一定不是把漢那吉所能反對的——當然也絕非鍾金哈屯能夠反對。

    正如高務實經常就經濟控制的效果對他們實學派核心人士所解釋的那樣:讓人走慣了坦途大路,他們就絕對回不去羊腸小道。

    此時此刻不同於彼時彼刻,二十年後的今日土默特絕不同於二十年前,明明稱臣卻還有非常強大的獨立能力,更不是三四十年前可以動不動殺進關內逼得京師戒嚴百官震怖的時代。

    如今的土默特,早已在實際上成了大明的經濟體系一部分,一旦大明要對他進行經濟打擊,整個國家都會瞬間陷入嚴重的危機,動盪毫無疑問,顛覆也未嘗不可。

    這種情況就好比二十世紀末和二十一世紀初那十年間的米帝,對於全世界“自由貿易體系”之內的任何經濟體都掌握着近乎生殺予奪的力量,因爲他擁有整個體系內最強大的實力和絕對的支配權力,可以調動整個體系封殺任何其他經濟體。

    他是整個體系的核心與基石,而你只是他體系裏的一環。你若是小國,不依靠他就得死;你若是大國,不依靠他也很難發展。然而你依靠他,他開心可以給你分一杯殘羹冷炙,若是不開心了,想讓你死,你還是得死。

    這就是體系核心地位,它帶來的就是支配力,乃至於絕對霸權。

    紅朝“奪權”的過程其實是很辛酸的,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原本二十世紀初年,米帝就感覺到了紅朝出現了崛起態勢,正打算進行打壓,不料“911”爆發了,米帝一時忙不過來,耽誤了幾年。

    數年後戰爭看似基本勝利了,騰出手來的米帝開始講“重返亞太”,再次準備扼殺紅朝崛起。誰料次貸危機引爆了世界經濟危機,產業空心化的米帝和絕大多數老歐洲急需紅朝的工業能力救場,一大票歐米政要紛紛改旗易幟將紅朝稱爲救世主,而紅朝也知道自己還離不開這個體系,只好喊出“救米帝就是救紅朝”,含淚放血救了他們一把。

    這一波操作固然導致國內受到了不少影響,但從全球宏觀層面而言還是再次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得以繼續留在這個“自由貿易體系”之內蓄勢崛起。

    當然,米帝此刻對紅朝的警惕已經前所未有的高漲,直接導致了後來某位特別靠譜、什麼都懂的總統乾脆掀桌子,表示老子不玩了——明明是老子建立的體系,怎麼現在老子說話越來越不管用了啊?那還和你們玩個毛線!

    再後來的事情發生不久,大家都比較清楚,就不多說了。總而言之,以此對比當前的大明,只是要說明一件事:生產能力真的特別重要,它實際上決定着一個國家真正的力量到底有多大,而越是全面的生產能力,就越能使這種力量不僅強大,而且堅不可摧。

    二十世紀末的那場亞洲金融風暴,如泰國等國家本來也有自己的優勢產業,但只要米帝想要去剪羊毛,它就一點辦法沒有,只能如待宰羔羊一般任人宰割,而如紅朝那般並不把某些重要產業開放出來的國家——尤其是金融——在同時有用足夠全面和強大的生產能力時,米帝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至少很難硬來。

    這就好比米帝是一條牙尖嘴利的鬣狗王,它聯合盟友一起來戰鬥時甚至可以咬死獅子,但它往往奈何不了刺蝟。而當這隻刺蝟的體量越來越大,大到形成質變之時,狗羣除了狺狺狂吠,也就再也沒有任何辦法了。

    當前的大明就是東亞體系絕對的主導者,也在高務實二十年的努力下逐漸取得實際的支配力量,對於其滲透最深、影響力最強大的土默特,大明已經可以做到我說往東他絕不敢往西的程度。

    當然,爲了確保這樣的力量不會出現米帝后來的那種衰落,高務實也需要汲取米帝的教訓,不能搞得大明產業空心化——當然目前看不到這樣的趨勢,因爲……

    怎麼說呢,中國人其實從歷來的傳統思維上就對於產業空心化有一種本能的厭惡與排斥。這是農耕文明的特質,即生產資料是最重要的財富,所以我一定要自己牢牢掌握。這種文明與海洋商業文明(其實說海盜文化也未必不可)有本質上和根源上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