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77章 戰後波瀾(七)送爾觸北宸
    內閣這個地方,除非是“不滿編”,其他時候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現在既然坑滿,那自然就沒法添人。王錫爵現在擔憂的就是這件事,而申時行對此的擔憂其實比王錫爵更甚。

    現在的內閣排位是這樣的:中極殿大學士申時行、建極殿大學士許國、文華殿大學士吳兌、武英殿大學士王家屏、文淵閣大學士王錫爵、東閣大學士梁夢龍。

    實學派輔臣名義上有三位,但許國和高務實不是一路人,此前好些年都和高務實不對付,因此高務實在內閣能倚仗的輔臣其實就兩個。

    心學派這邊自然是申時行和王錫爵兩位,但申時行是首輔,顯然有額外的“加成”。而且他們的優勢還不止如此,因爲從年齡來看他們優勢更大:申時行五十八歲,許國六十六歲,吳兌六十六歲,王家屏五十六歲,王錫爵五十九歲,梁夢龍六十六歲。[注:以上皆虛歲。]

    換句話說,實學派三閣老整整齊齊全都是六十六歲,離理論上的退休時間只差四年,都屬於年紀一大把的老臣了。

    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如果今後四年什麼事情都不發生,那麼四年後實學派三位閣老都要退位讓賢,而正常來說實學派恐怕也很難一下子頂上來三位新輔臣。既然如此,心學派當然可以想辦法趁機搞到一個名額,補上自己人來充實內閣中心學派的隊伍。

    然而高務實此時如果因爲功高難賞,皇帝又不肯把他轉成武臣勳貴,那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讓他破格入閣。可是高務實要入閣,就一定得有人退位讓賢,此時皇帝會讓誰退下去?很難講。

    一般而言,內閣大學士這種被視爲宰輔的重臣是不可能莫名其妙丟官的,甚至極少有皇帝主動將之罷黜的情況發生。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出了什麼事,閣臣引咎辭職,再不然就是病退。

    引咎辭職在大明官場上很是常見,甚至有很多時候這個“咎”是否真實存在也沒那麼重要。就好比高務實登科入仕十二年來,就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引咎請辭了,而其中絕大多數時候並不是他真的造成了什麼不可挽回的損失,而僅僅只是受人質疑就二話不說上了辭疏。

    雖然僅僅只是受人質疑而請辭,但根據大明官場的玩法,皇帝依然可以在這種時候不加挽留、直接接受。亦或者稍微給點面子,先挽留一次,等該輔臣再次請辭便順勢接受——反正請辭一般也不會只有一次,畢竟是裝清高嘛,裝一次怎麼夠呢?

    比如徐階當年,就是玩這手玩壞了事,本來他只是做做樣子,誰知道在再次請辭之時被隆慶帝“勉爲其難”地接受了,導致他不得不辭任返鄉。

    可是問題在於,當前內閣之中誰會在這種時刻跳出來請辭?大家都知道高務實新立大功,這時候請辭純屬老壽星喫砒霜——活得不耐煩了,皇帝陛下怕是正愁找不到缺呢。

    然而申時行和王錫爵都知道現在有個很大的隱患,那就是李松被罷一事有可能被人拿來做文章。

    李松當時封鎖邊境雖然打着“發現察哈爾細作”的由頭,但這條說辭本就沒什麼說服力。再加上即便真有此事,他封鎖邊境斷了幾十萬大軍的糧餉,那也是毫無疑問的重大“失機”。

    正因如此,高務實的處置雖然有點削文官集團的面子,可考慮到高務實本人也是文官,所以事情到後來在內閣爭議一番之後也只能認定高務實處置得宜,並無僭越。但如此則有另一個危機出現了:李松下這道命令的背後是否還站着其他人?是否有一隻黑手控制着李松的行事?

    有這樣的懷疑本來就不奇怪,李松好歹也是在遼東干了二十年的老資格邊臣,大軍在塞外卻封閉邊關會有什麼嚴重後果,他用腳指頭都應該想象得出來,並且也深知這等罪名不是他頂得住的。他知道後果還敢去做,難道不是有某些位高權重之人在背後暗示攛掇?

    當然有了,這件事就是在心學派高層內部商議之後,由申時行拍板的嘛!

    所以此事經不得查,一查就可能露餡。比如李松那邊是否保留了申時行寫給他的信函?如果有,找到這封信,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甚至都不必查,只要有人質疑並上疏,那麼按例,被質疑的對象就得上疏請辭並閉門在家了。如此一來,事情就回到了之前所說的——如果皇帝批准了呢?

    王錫爵想到此處,忽然明白申時行剛纔爲何說高務實入閣這件事“若是皇上鐵了心要這樣做,在滅元之功的加持下,咱們誰也無法挽回。”

    可不是無可挽回麼?現在的情況就是實學派只要揪着李松這件事不放,申時行就得上疏請辭,甚或連他王錫爵也得照辦,然後一切的最終決定權就到了皇上手裏。

    從申時行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是打算退一步海闊天空了,這或許不能說是姑息高務實,只能說是形勢所迫,必須要先自保,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王錫爵冥思苦想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放棄了,長嘆一聲道:“委實難辦啊……看來真的只能寄希望於播州那邊了。”

    申時行往日的宰相氣度現在也弱了不少,苦着臉道:“播州楊應龍雖佔地利,但天時人和皆不如劉綎,我看他想要取勝也是難上加難。不過好在咱們也不是非得要他最終能贏,而是隻要打出一場大勝即可。”

    其實他和王錫爵都不太懂軍事,但在戰略層面大致分析一下還是能做到的。此時王錫爵便接口道:“楊應龍此前兩次大勝,其實已經給實學派在西南的勢力以不小的打擊,若不是彼時高求真正在塞北作戰,皇上不好不給他幾分面子,說不定四川早已易帥。”

    王錫爵說的“易帥”不是指換掉劉綎,而是說宋良佐,劉綎這樣的武將一般不會被輕易換掉,畢竟換了他用誰打仗呢?這也是很多武將就算吃了敗仗也能“策勵供職”、“戴罪立功”的主要原因。更何況,之前喫敗仗的還不是劉綎。

    申時行則道:“四川不易帥也好,真要是易了帥,咱們反倒失去了抓手,變得更不好辦了。”頓了一頓,又有些憂心忡忡,問道:“劉綎這廝少年時便成名於川貴(平蠻),元馭兄,你說楊應龍單靠地利到底能撐多久,有沒有機會取得一些勝利?”

    王錫爵當然理解申時行的擔憂,劉綎不止是成名於川貴,而且還打了滇緬之戰,可見其對在南方山林之中作戰得心應手,楊應龍最大的倚仗在他面前恐怕並不十分有用。可萬一楊應龍不僅無法取得什麼勝利,反而被劉綎三下五除二收拾下來,那對心學派而言可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可是如今看申時行話裏話外的意思,似乎是希望他想個辦法幫楊應龍一把,不說保其必勝吧,至少也是確保楊應龍在某次比較重要的會戰中獲勝,這就讓王錫爵感到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