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行憂慮道:“那我等便一直坐視不理,將生死成敗全交給老天爺麼?元馭兄,咱們算個時間賬:高求真得勝歸來,主動棄權只帶五百人回京,這副姿態之下皇上的賞賜必不可能久懸,因此他入閣這件事只會從速,不會延緩。
宋良佐、劉綎那邊因爲前兩次失敗都是因爲過於冒進,這一次明顯是四面張網但卻只有一路主攻,故其進軍不會太快,就算一切順利,其獲勝時間也一定是在高求真入閣之後。
那麼顯而易見,這件事就變成了高求真一入閣,劉綎便隨即奉上剿滅楊應龍這樣一件大禮。宋良佐、劉綎都是高求真推薦的人,這舉薦之功皇上即便不另行封賞,但這場勝利也足以大大提高高求真在閣的威望,今後無人可以撼動。元馭兄,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我自然不希望看到,可是正如元輔方纔所言,高求真入閣之勢至此已經無人可以阻擋,西南前線劉綎是勝是負也同樣不是我等能夠干預了。”王錫爵嘆息道:“眼下最大的問題就是,在戰爭之事上朝廷只能寄希望於高求真一系人,這纔是一切問題的核心。”
這話說得讓申時行也不由感到後悔,有些懊喪地道:“看來咱們此前錯得厲害啊,總覺得實學派掌握兵部是一件得不償失之事,因爲只要有一次戰敗就會嚴重打擊高求真的威望和勢力,誰知道……”
這話倒是很實誠,申時行他們之前安於和實學派的“分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於他們都覺得實學派在六部的三大基本盤只有吏部是穩賺不賠,而戶部麻煩事多,容易搞出亂子;兵部危險活多,更容易釀成大禍。
這戶部、兵部權力雖然不小,但都屬於一不小心就會整出大麻煩的衙門,屬於出成績不易,捅婁子常見的爛盤,哪像他們控制的禮部、工部這樣穩妥?禮部照常舉行科舉便是大功一件,工部修個陵也好、翻新三大殿也罷,隨隨便便都是功勞,而且還有足夠的油水可撈。
可是誰知道高務實做了戶部尚書之後大收財權,現在禮部辦科舉的經費也要有戶部的審批了,工部幹工程更有戶部派員全程覈算計價,收入可謂銳減。
而與此同時,原先還想等着看戶部爲了伐元而捉襟見肘、四處補窟窿的狼狽模樣,結果高務實愣是以新設的兩署十一司大大提高了戶部收入,還對以往一些容易上下其手的地方嚴加管制,可謂既開源又節流,硬是隻花了兩年就能支撐一場六十萬大軍的全面北伐,這找誰說理去?
兵部方面更是讓人無語問蒼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大明各軍忽然都變得忠君愛國起來,這些年除了這次在播州方面吃了點虧,其他居然都無一例外地大獲全勝,簡直見了鬼。而播州這兩場小敗雖然震驚朝廷,但偏巧都發生在高務實出塞之後,怎麼也賴不到他頭上去。
歸根結底,問題還是出在高務實本人解決問題的能力着實太強,什麼麻煩到了他手裏都能迎刃而解。所以從這個角度一回顧就會發現,以往的鬥爭思路從根本上就錯了,指望高務實犯錯還不如從一開始就限制高務實獲得解決問題的機會!
可惜啊,這領悟實在來得太遲了些,如今再想限制他卻着實太難太難。
不過既然申時行開始從這個角度反思,便也算是打開了另一扇門。他思索片刻,忽然問道:“元馭兄,你說如果高求真入閣,皇上會讓他負責哪一部?”
王錫爵何等聰明人,一聽這話就知道申時行在打什麼主意,但他卻搖頭道:“我想應該還是戶部,不過那又如何呢?高求真即便名義上只是負責戶部,可他對吏部、兵部的影響力難道就會自行削弱不成?”
申時行果然語塞,然後有些泄氣地道:“難道他現在已經是飛龍在天之勢,根本無人可擋了?”
他這話說得喪氣,但卻意外提醒了王錫爵。王錫爵腦子裏猛然靈光一閃,眼前一亮道:“元輔此言大善!”
申時行莫名其妙:“這哪是大善,這是大凶啊!”
“不然!”王錫爵忽然興奮起來,道:“元輔,飛龍在天之後,可就是亢龍有悔了。”
“呃,啊,你是說……”申時行也一下子明悟起來,同樣眼前一亮,目光炯炯地道:“元馭兄的意思是,咱們不僅不阻止他,反而應該適時改變對抗策略,乾脆藉此機會將他送得更高,最好是‘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王錫爵哈哈笑道:“不錯,既然我等已經限制不了他,那就讓他再高一些,直到觸及九天之上、北宸中天。”
北宸,天帝之居所,帝王之代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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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又碼到一半睡着了,凍醒來繼續。這章是29號的,今天的還是晚上照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