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79章 平倭(十八)善後
    如果按照大明往常應對災情的方式,高務實做到這一步已經堪稱完美,但正如他早些年一直認爲的那樣,大明這個國家自建立伊始,其應對災情的能力就非常差,即便此次做到了大明朝的一百分,在高務實眼裏依然是遠不及格。

    作爲一個災情極多的國家,大明總結出的有效救荒措施其實基本就三條:一是減免賦稅,可以直接減免或者改徵、緩徵等,這樣直接減輕了農民的壓力;二是讓富民來出錢賑災,他們會得到政府的表彰,以此獲得更大的權利與榮譽;三是直接用錢或者糧食等來賑濟災民,這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然而在高務實看來,這三條其實都只是在兜底,也就是說盡量保證災民不餓死,除此之外那就對不住了,咱們不管——因爲根本就沒有能力管。

    高務實前世作爲一個紅朝的基層幹部,災情應對這種事見得不少算,還曾經親身經歷過世紀之交前兩三年的長江流域大洪水。這兩個時代雖然沒有可比性,但見識過高分應對之後,對於大明這種應對自然會覺得不堪入目,也更希望能力所能及地做出一些改善。

    此次災情是由黃泛容易導致疫病,疫病又會導致春耕秋收受挫,如此疊加而來便會愈演愈烈,因此高務實發現即便自己帶來的現銀和紙鈔看似不少,但仔細一算,按照他自己的想法來推動賑濟與災後恢復重建仍然遠遠不足。

    況且,經濟規律是一次性向民間投入過量的貨幣又會導致通貨膨脹,考慮到災區糧食本就緊張,外界的糧食也因爲災區道路運輸困難與可能的疫病而很難進入,光是砸錢已經未必能起到良好的效果了。

    換句話說,錢還是要砸,但同時還需要糧食,而這兩項現在都不足。

    針對錢糧不足,大明朝一貫的做法是勸民捐助,高務實也不介意這樣做,因此便與張一元商議道:“撫軍,賑災糧款漸漸不足,但援朝方向和西南方向最近也屢次向皇上請撥錢糧,這是不能省的。雖然即便如此,戶部仍有少許積餘,但此時往河南調動卻很麻煩,大抵要在途中損耗七成甚至更多,誠然不美,因此我打算應勸民捐助,引商販糧。”

    張一元倒是不反對,但卻覺得這樣力度恐怕不夠,遲疑道:“民若不捐,如之奈何?時不我待,與其屢費口舌,不如強令富民捐獻,違者治罪,閣部以爲如何?”

    高務實微微搖頭,道:“先勸尚義,尚義之民可以德威,不可勢加。由此則捐助方能日盛,若僅憑威懾,所獲微薄,不僅不堪一用,反而敗壞朝廷和官府信譽。”

    到底是高務實說了算,張一元雖然心底不看好,但也只能說“閣老高見”了。

    於是高務實發出佈告,其中道:“……屢荒之後,府倉如洗,饑民待哺方殷。天下爲之涕淚,天子爲之勞病,鄰里鄉親正需攜手共渡災荒。

    願輸賑者,或銀或粟,立冊彙報。出粟者送至粥廠,出銀者即在本家分給,不許與官帑混用。官無染指,民免匍匐,照冊稽查,視所捐多寡論功行賞:

    優者授以匾額冠帶,免其徭役;極優者核選十戶,再賞本閣部親筆書丹,以爲褒獎;最優者核選三戶,本閣部將奏其名於聖上,請御筆書丹褒獎。司粥廠者同賞格。”

    這個激勵措施不可謂不下本錢,幾乎就是說,捐獻最多的三家由皇帝御筆題字褒獎,之後十家由他高務實題字褒獎。再往下雖然未曾明說,但自然也是從巡撫往下一級一級按照“貢獻”多少來褒獎。

    這些褒獎雖然都是“虛名”,可是大明的官紳富戶一貫很喫這一套,因爲這既是一種榮譽,也是一種地位和實力的炫耀,好處其實很多——就像後世很多小老闆出去談生意非要開個豪車同理,只不過御筆或者高官親筆的匾額效果更好,用途更多罷了。

    在這樣破格的激勵之下,高務實連發數次佈告,並請各地學子、鄉民代表於各處宣導,不久之後,豪商富戶捐獻果然日益增多。

    而在引商販糧的工作推進中,因爲之前已經取消高價賣米禁令,周邊各省各地糧商也開始紛至沓來,糧船糧車綿延達五十餘里,而糧價反而因此日減,高務實擔心的通貨膨脹消弭於無形。

    高務實在經略行轅中聽下屬回報道:“災區米價原本約爲每石五兩,糧價開放之後各省糧商皆受吸引,所運者不計其數,數十里而不絕。各地糧米集中至中州,再難轉運,米價已成競爭,現已降至均價每石八錢。”

    高務實鬆了口氣,難得展顏微笑起來,道:“很好,再傳我令,各地官府要嚴加覈查,糧商也不得虛報分量,不得桿秤作假,不得收買官民。”

    這下子河南巡撫張一元真是服了,讚道:“利用放開高價吸引糧商,反令其自主降低米價,閣部之才果然經天緯地,下官拜服。如此一來,河南再不用擔憂糧食不足,只是接下來該如何做,還請閣部指點。”

    高務實擺手道:“撫軍言重了,此法並非我獨創,幸有先例而已。如今災情已初步穩定,糧款皆已無憂,接下來便應當是醫治疫病,並使災民儘快恢復生計,重新耕作,我官府當以工代振,逐步恢復各地城鎮秩序。這些事稍後我們再共議詳情。”張一元稱好。

    與此同時,災民也開始傳頌高務的實事蹟,有人說:“這高南寧本就是我河南大儒,昔年由高文正公和郭安陽公二位首輔悉心教導乃至成器,而後清丈田畝,審覈徭役,改良驛站……哪件事不爲人稱頌?”

    有人接話道:“可不只是如此,高南寧在廣西時,但凡有豪門權貴害民之事,但都是明察秋毫,按律治罪。百姓能安心耕作,稻糧豐盈。後來又爲廣西建了好些產業,如今咱們市面上買到的白糖、紅糖、黑糖、飴糖等等,大半都是廣西糖呢!”

    “是啊是啊,我聽說廣西這十餘年來民生殷富,比之廣東雖然仍有不如,可早已不必朝廷每年十幾萬兩銀子的虧空往裏填了。”

    “何止廣西,遼東還不是一樣!那柞絲棉衣可真是好東西,不僅穿着暖和,賣得不貴,還特別耐穿。我聽人說現在遼東不少柞絲廠的女工一個月能拿五、六兩銀子,簡直比老木工還賺得多了!”

    “你們說得都太遠,咱們也不曾親眼見過,不過高南寧在我們本省可沒落下造福鄉梓的事。別的不說,光是新鄭禹瓷、襄城煤礦(屬平頂山礦帶)、懷慶鐵廠和鄭州兵工這四大廠,每年就給咱們河南上繳多少稅款?正是這四大廠的稅款充足,朝廷才連續數次降低河南徭役,這都是高南寧的大恩大德啊!”

    “沒錯沒錯,禹瓷先不去說,那個沒點手藝幹不來,煤礦鐵廠和兵工這三個廠那是真的好啊,以前有點小災小難,三大廠都會招人,去了這三大廠之後怎麼說也是喫穿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