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83章 正國本(圓六)皇權有所限,儒制不可違
    原歷史上的萬曆國本之爭起始於萬曆十四年朱常洵出生,結束於萬曆四十二年梃擊桉發生後朱常洵被迫就藩洛陽,前後持續近三十年。

    現在的國本之爭起始點基本可以看做不變,結束……或許就在眼前,或許還遠未到來。

    按照大明的皇位繼承原則嫡長制而言,被稱爲國本的皇太子人選從出生那一刻起,應該說就已經註定了,所以朱翊鈞同文官集團之間關於皇太子人選的國本之爭竟然持續了近三十年,這件事本身就很令不明就裏的人感到費解。

    但是,朱翊鈞與文官集團顯然都不是喫飽撐着的沒事幹,那麼,他和文官集團在國本之爭中都必然會有各自的考量。通過國本之爭的整個過程來看,國本之爭顯然能被劃分爲三個階段,在這三個階段的國本之爭中就體現出了不同的本質。

    本朝的事前文有述,不必再說,且看歷史上的國本之爭:萬曆十四年初,皇三子朱常洵降生。二月初三,內閣首輔申時行向朱翊鈞上疏,請求冊立已經年滿五歲的皇長子朱常洛爲皇太子。

    申時行給出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查得祖宗朝故事,宣宗以宣德三年立,英宗爲皇太子時年二歲,憲宗以成化十一年立,孝宗爲皇太子時年六歲,孝宗以弘治五年立武宗爲皇太子,尚未週歲也。蓋冢歲升儲,所以明震器之重;沖年貽哲,所以端蒙養之功。成憲具存,昭然可考。”

    單從表面上來看,申時行的理由完全是爲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考慮,但是要結合當時的具體情況來看,則不難發現申時行冊立皇太子的請求完全就是無理取鬧。

    前文多次說過,明代冊立皇太子施行的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嫡長制,並不是順位繼承製。故朱常洛雖然是明神宗的皇長子,但卻不是嫡長子,並且當時的明神宗和皇后均不過二十一二歲,誰能保證嫡長子不會降生?如果此時貿然冊立朱常洛爲皇太子,那麼等到嫡長子降生後再改立皇太子不是更麻煩?

    以上情況在這一世基本沒變,因此事情一出,還不等皇帝煩惱,高務實就給出瞭解決辦法:就說要等嫡長子出生。皇帝照辦了,因此安生了好幾年沒人再提起。

    在原歷史中也差不多,雖然沒有高務實獻策,但朱翊鈞也是這樣駁回的。然而接下來,申時行雖然沒有再次上疏,但是文官集團中的其他人卻不幹了。例如戶科給事中姜應麟、吏部主事孫如法等人,又相繼上疏請求冊立朱常洛爲皇太子。

    文官集團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不知道嫡長制是什麼,以及冊立朱常洛爲皇太子可能會遇到的麻煩,但是卻沒有人站出來明確反對冊立朱常洛爲皇太子。據此可知,申時行、姜應麟、孫如法等人代表的其實就是文官集團的態度。

    所以,國本之爭最初階段的本質完全就是文官集團在無理取鬧——先別急,不要忙於下結論說文官集團喫飽了沒事幹纔會無理取鬧,且看後來。

    萬曆二十年,文官集團仍然沒有等到皇后有孕的消息,以禮科給事中李獻可、吏科給事中鍾羽正上疏,請求讓朱常洛出閣讀書爲標誌,國本之爭風雲再起。

    國本之爭至此已經持續了六年,而文官集團仍然衆口一詞的要求冊立朱常洛爲皇太子,這是極爲反常的。要知道唐武宗時,李黨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也無法在朝廷上統一口徑,所以,朱翊鈞此時終於明白文官集團的衆口一詞一定是有幕後黑手在協調。

    明白了這一點後,無論朱翊鈞想不想冊立朱常洛爲皇太子,他都不可能在此時冊立朱常洛爲皇太子了,因爲這樣做就會正中文官集團及其幕後黑手的下懷——即一日不冊立朱常洛爲皇太子,就意味着朱翊鈞一日無法洗脫廢長立幼的嫌疑。

    既然朱翊鈞無法洗脫自己的嫌疑,那麼以內閣首輔王錫爵爲代表的文官集團就能使出自己的終極必殺技:朱元章制定的“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家法,以及漢代文景之治得益於早立皇太子、晚唐之君享年最短皆因不早立皇太子的前車之鑑。

    文官集團使出終極必殺技後,確實讓朱翊鈞陷入了相當被動的境地,逼得他只能採取拖延這種下下策。

    但是,朱翊鈞並不是他爹那種大智若愚之人,他聰明的同時也隔代傳似的繼承了爺爺嘉靖的一些脾氣,肯定不會坐以待斃。因此,爲了削弱文官集團及其幕後黑手的勢力,朱翊鈞採取了缺官不補和派出礦監、稅使兩種措施。

    但是,文官集團及其幕後黑手並沒有因此而向朱翊鈞妥協,既然你皇帝缺官不補,那麼文官集團就在處理不涉及軍國大事的政務時就自己拿主意。

    既然你皇帝派出了礦監、稅使,文官集團的幕後黑手就以“與民爭利”爲由一次次組織聲勢浩大的反礦監、稅使運動,甚至直接出手鼓動民間搞出多次“抗礦稅”騷動。

    最終,朱翊鈞於無奈之中被迫於萬曆二十九年冊立朱常洛爲皇太子。至此,國本之爭在這一階段的本質就清晰了。

    從表面上看,文官集團的百般努力,不過是想讓朱翊鈞早日冊立朱常洛爲皇太子而已,但是其更深層次的含義其實在於:文官集團及其幕後黑手想借朱元章的家法和漢唐興衰的舊事達到對皇權的約束、限制,進而實現皇帝無爲而治、文官集團及其幕後黑手當家做主的目的。

    與此同時,朱翊鈞爲了避免自己被迫無爲而治,可是又的確找不到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對抗,因此只能通過缺官不補和派出礦監、稅使來抗爭。

    朱常洛被冊立爲皇太子後,國本之爭卻沒有隨之結束。爲了報復文官集團及其幕後黑手,朱翊鈞並沒有停止缺官不補、召回礦監和稅使。並且,爲了等待機會,他還打破了藩王成年後要前往封地就藩的慣例,讓已經被封爲福王的朱常洵照常留在京師。

    最終在萬曆四十二年,隨着一場皇太子朱常洛被刺殺的莫名其妙的梃擊桉,國本之爭才終於畫上了一個句號。由於這最後一個階段中朱翊鈞並沒有採取什麼新的措施,所以這一階段的本質就是朱翊鈞最後的掙扎。

    看明白了以上這些道理,就能看明白此時朱翊鈞的裝傻充愣。

    本質上,從整個文官集團的角度來看,他們並不真的有多在乎朱翊鈞立誰爲太子,立誰爲太子影響的只是個別派系的利益——因爲心學派支持朱常洛,實學派支持朱常灝嘛。

    至於心學派爲什麼非要支持朱常洛,那是由於此前發生的那些事,導致心學派的“沉沒成本”已經太高,這一點之前已經說過。

    總之,文官集團內部對於立誰雖然各有想法,但是“國本之爭”的本質從來不在於立誰不立誰,而是在於讓皇帝知道一件事:皇權有所限,儒制不可違!

    而現在呢?皇帝想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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