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135章 蟻穴
    高務實微微挑眉,來了些興趣:“務實洗耳恭聽。”

    徐文璧道:“剛纔這件事發生之前,申元輔曾經單獨召對。”

    召對,這個詞是“專用”的,即皇帝找他問對。單獨召對,意味着當時要麼是皇帝主動,要麼是申時行題請,讓其餘“閒雜人等”都離開了。

    這種情況高務實經歷過很多回,一點也不陌生,簡而言之一句話:肯定是有極爲重大而且機密的事情要談。

    但徐文璧說這件事不會是無的放矢,肯定意味着那天的對話與後來石星的密奏有關係,至少徐文璧認爲一定有關係。

    高務實未置可否,心裏卻飛快地盤算起來。

    申時行和石星,他們兩人現在搭上了?理論上來說這似乎並不應該。

    石星雖然是中立派,但既然他能出任兵部左侍郎,並且當時排名還在高務實之前,乃是兵部的“常務副”,那就說明他過去這些年都是比較明顯傾向於實學派一邊的。不說與心學派勢不兩立,至少在大多數時候都肯定“劃清界限”了,否則實學派怎可能讓他坐到這個位置上去?

    如此來說,申時行和石星實在不應該輕易勾結上纔對——這又不是年輕男女一見鍾情那樣不需要什麼理由的事。兩個對立派系的重要人物想要聯起手來,不僅需要在某件事上利益一致,還需要有一定的機緣巧合,能夠把他們兩人串聯起來。否則的話,他們平時都未必會有私下的聯繫,這時候到底誰先聯繫誰?對方又是否會相信?

    徐文璧年老成精,一直細細觀察高務實的神色,此時又開口了:“這件事過去兩天之後,皇上向陳廠督問起了石東泉,當時的問題是:‘聽說石星此前曾主持修建古北口等地新堡,頗見成效。陳矩,你可知道此事?’

    陳廠督當時不明所以,便答道:‘石東泉爲人老成,辦事一貫穩重,修建新堡等事據說是做得不錯的。’皇上聽後稍稍頷首,沒有再說其他。”

    高務實目中精芒一閃,凝聲道:“有點意思……老公爺的意思是說,是申元輔舉薦了石東泉爲大司空?”

    徐文璧呵呵一笑:“我都老糊塗了,哪裏知道這些?剛纔說的這番話,也都是道聽途說,未必能當真。不過,大司農神機妙算舉世皆知,想必只要有任何一點蛛絲馬跡,大司農都是能順藤摸瓜的。”

    好你個老狐狸,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倒要把自己摘出去?怎麼着,這場鬥法您老打算坐山觀虎鬥,裝一裝世外高人?

    高務實呵呵一笑:“大司空這個位置,說起來石東泉倒也是能夠勝任的,學生此前雖然對聖心獨斷此事也有些意外,不過倒也沒有深究。如今看來,還是老公爺見微知著,一下子就找到了根源,當真令學生佩服。”

    徐文璧連連擺手:“誒,誒,大司農莫要捧我,老朽有幾斤幾兩自己還不清楚麼?也就是仗着祖宗餘蔭,在宮裏認得幾個閒人罷了,算得了什麼事?”

    他稍稍一頓:“不過,這件事其中還有些詭異之處,老朽是個糊塗人,想也想不明白,只能希望大司農善加思索了。”

    高務實客氣了兩句,心中暗忖:這件事其中當然還有詭異之處,關鍵就在於申時行和石星是怎麼勾搭上的。如果他兩個之前沒有任何“關聯”,申時行這一手棋就未免下得有些驚險,相當於是在對賭——賭的就是石星會不會記他這一恩。

    對於政治人物而言,尤其是這樣的頂端政治人物而言,這個舉動實在有些過於危險。這種危險倒不是說申時行會因此遭殃,而是一旦石星不記他這一恩,申時行不僅是做了白工,而且很難和心學派內部做交待。

    這就像當年徐階舉薦高拱入閣一樣,徐階以爲高拱會記他的恩情,卻不知高拱身爲隆慶最親近的帝師,在新君御極之後,入閣本就是順理成章之事,有沒有徐階推薦根本無關緊要。

    如此,他自然不會把這舉薦當成什麼恩情,反而還認爲徐階這人投機取巧,搞這種小手段世恩他人,爲自己造勢,非常瞧不起徐階。

    如今申時行這一手也是同樣的道理,如果石星的想法和當時的高拱類似,那申時行這一手就純屬是給實學派“送人頭”——搭上了工部,簡直是給自己樹敵。

    以高務實對申時行的瞭解來看,他不太會搞這種危險舉動。他如果做了,那就說明他和石星之間已經取得了共識,或者至少取得了某種默契。

    他們既然不便直接聯繫,那麼這其中就一定得有個中間人,這個中間人才是促成此事的關鍵。

    如果事情果然如此,那麼實學派這次就是在某種程度上中計了:實學派一直認爲石星是明顯傾向於自己一邊的,因此對於“聖心獨斷”讓石星出任工部尚書一職很歡迎,在這次事件中個個都是舉雙手贊成的。

    而如果石星與申時行有勾搭,則可想而知在他上任之後會給實學派“找麻煩”。

    徐文璧之所以和這麼多勳貴一起來見自己,甚至冒着明顯的身體不適都要親自和自己談及此事,大概也有提醒自己千萬注意的意思,畢竟他身份尊貴,地位特殊。

    至於爲什麼,很簡單:石星出任工部尚書之後最大的一件工作就是陵工,這件事的重要性不必解釋,連高務實都不敢耽誤。於是,一旦石星藉口陵工工期太緊,以目前的修建力度難以正常完成,必須讓生產建設兵團幫忙,而偏偏工部已經沒有餘錢了,那麼……怎麼辦?

    皇帝有可能“破例”讓生產建設兵團白白幫這個忙,結果就在不經意之間打破了高務實定下的規矩。

    這件事看起來問題不大,彷彿只是一次“特例”,然而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這次可以破例,下一次爲什麼就不可以?

    這樣一來,高務實京營改革就從基礎上被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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