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137章 水來土掩
    文官的確經常把皇帝的意思頂回去,至於手段,那是硬的軟的都有,不過眼下這局面與尋常可不大一樣啊。

    這羣勳貴們雖然論起打仗來,只怕個個都靠不住,全是各種各樣的渣,但若是論起官場上這些事,那怕是人均白金,各種道道門清。

    這件事爲什麼與衆不同,原因其實剛纔高務實自己說過,那就是“陵工非比尋常”。

    怎麼個非比尋常,這根源在於中國的文化傳統。

    中國人因爲儒家傳統的關係,其實對於信神信佛這些東西一貫比較表象化,很多人看起來彷彿是信的,實際上是“靈則信,不靈則棄”。

    我求了有用,我就來還個願,意思是你還有點用,所以我來感謝一下你;我求了沒用,我就直接當你不存在,今後也懶得再搭理你了,愛誰誰。信神信佛,在中國人這裏宛如一筆生意,只是交換罷了,絕無其他文明那種願意爲了自己的神甘願奉獻一切的“精神”。

    人總要有點信仰,自古以來的中國人既然都不是真的信仰神佛,那中國人的信仰到底是什麼呢實際上中國人尤其是傳統文人,只有兩種真正的崇拜,即“天崇拜”和“祖先崇拜”。

    什麼叫天崇拜

    中國的神話傳說可能是世界上最獨特的一個,在一大堆獨特的神話中,有一位神靈是可以稱得上最爲獨特的。這位神靈在中國人心中的地位與西方神話中的上帝是劃上等號的,但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神話傳說對這位幾乎是無所不能的神靈有過任何詳細的描述,“他”也是中華民族衆多神話故事裏唯一一個沒有被臉譜化或者圖騰化的神靈,我們甚至連他究竟是否應該用一位、一尊還是一個都沒有辦法搞清楚。

    是的,這位奇特的存在,就是我們經常掛在嘴邊的“老天爺”。外國人感覺自己非常幸運時會說“感謝上帝”,而中國人呢

    “老天爺保佑。”

    中國的神話故事是非常連貫的,就像在敘述一段不可知的歷史一樣,從“盤古開天”到“女媧造人”,到“十日齊出”,再從“后羿射日”到“嫦娥奔月”,又從“共工怒觸不周山”到“女媧補天”,緊接着就是“大禹治水”等等等等,似乎從來就沒有一個名爲“天”的神靈直接參與其中,但就是這麼一個無法考證跟腳的神靈,卻偏偏被老百姓崇拜了五千年。

    有人說“天”就是“天帝”,乍一聽似乎有那麼點道理,但只要稍微瞭解一下中國神話的人就知道,這種說法是站不住腳的。

    古代君王都稱自己爲“天子”似乎只要與“天”相關,那就是正統了。然而神奇的是,中國的文學傳說對於中國神話中的“天庭”、“天帝”、“玉帝”等真正實指了的對象,就完全沒有那麼尊敬了。

    先不提中的“大鬧天宮”,只要讀過就知道,神的位格是低於仙的,而仙的最高成就就是“長生不死”,是“壽與天齊”。如此可知,“天”是遠遠高於“天庭”衆神的一個存在。

    又有人說,“天”指的是“天道”,這種說法要比“天帝”說靠譜很多。但如果仔細推敲,卻還是有很大的漏洞。

    “天道”或者說“道”是老子在中提出的,而中國人的“天”崇拜則是遠遠早於此既形成的。事實上早在文字出現以前,“天”崇拜就已經存在了,而從“老天爺”、“天子”等稱呼中,從“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有眼”等俚語中不難發現,對於中國人的先祖而言,“天”是某件或者某位被神化的存在,而絕非虛無縹緲的“天道”。

    那麼天究竟是什麼迄今沒人能說出一個人人信服的觀點,只能大致認爲“老天爺”是“天道”的具體顯化但是也沒能“具體”到某個特地的形象。以至於中國人祭天的時候,從來沒有在人們面前擺出一尊神像,說:“這就是天”。

    但祖先崇拜就比天崇拜具體多了。學界的觀點認爲中國文明有兩大徵候特別重要,一是以血緣宗法家族爲紐帶的氏族體制,一是理性化了的巫史傳統。兩者緊密相連,結成一體,並長久以各種形態延續至今。

    思想史學家認爲新石器時代考古發現證明,中國文化無可爭辯的重大原始現象之一,就是祖先崇拜。其他文化也多有祖先崇拜,然而中國的祖先崇拜有其獨有的特徵。

    思想史學者們的說法對於常人而言,算是用詞比較生僻,這裏就不多談,咱們“說人話”。其中一個重要關鍵是,自原始時代的“家爲巫史”轉到“絕地天通”之後,“巫”成了“君”的特權職能。這種“巫君合一”與祖先天神崇拜合一,實際上是同一件事情。它經由漫長過程,儘管王權日益壓倒並取代神權,但二者的一致和結合卻始終未曾解體。

    這也就是說,從遠古時代的大巫師,到堯、舜、禹、湯、文、武、周公,所有這些著名的遠古和上古政治大人物,還包括伊尹、巫咸、伯益等人在內,都是集政治統治權與精神統治權於一身的大巫。這和王權壓倒神權之後,“巫”成爲民間儺文化後有明顯區別。

    衆所周知,中國的歷代統治者都喜歡“封神”,把一些曾經的傑出古人尊封爲神祗。但是一般人不會去考慮這件事的基礎是什麼即爲什麼皇帝有權力封神。

    因爲他是“天子”,代表的是“老天爺”,而這種思想的起源,至少就可以追溯到“巫君合一”時代去。

    到周初,這個中國上古“由巫而史”的進程,出現了質的轉折點。這個轉折點就是周公旦的“制禮作樂”。它最終完成了“巫史傳統”的理性化過程,從而奠定了中國文化大傳統的根本。

    “德”與“禮”思想的行成,就是這一理性化完成形態的標誌。

    “德”是由巫的神奇魔力和循行“巫術禮儀”規範等含義,逐漸轉化成君王行爲、品格的含義,最終才變爲個體心性道德的含義。

    周初講的“德”,處在第二個階段上,“德”在那裏指的是君王的一套行爲,但不是一般的行爲,而主要是祭祀、出征等重大政治行爲。

    日久天長,它與祖先祭祀活動的巫術禮儀結合在一起,逐漸演變而成爲維繫氏族、部落、酋邦生存發展的一整套的社會規範、秩序、要求、習慣。

    也就是說“德”首先是與“祀”、“戎”等氏族、部落、酋邦重大活動相關的非成文法規。“德”在周初被提到空前的高度位置,與周公當時全面建立以王的政治行爲爲核心的氏族部落國家的整套規範體制,即“制禮作樂”有關。

    這個“制禮作樂”的“德政”可分爲內外兩個方面:“敬”與“禮”。